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297页

  未等步大汗萨多加思索,雷声也从他的头顶炸响了,也是一样的滚石檑木,也是一样的漫天飞箭。

  一方是以逸待劳,早已埋伏许久。一方是猝不及防,无从抵抗。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就连盾牌都没几面的河内军,到了最后,居然干脆放弃了抵抗,纷纷俯首求饶起来。

  然而,幽州军却是沉着脸,继续放箭,号令未变,自然不能停手。

  山风吹拂,高欢从林丛之中步出,他冷静看着延绵十数里,分布在陉道上的累累尸首,以及聚成一起,缓缓如溪水一样顺着地势往低处流淌的血水。

  从上到下,自北向南,看了许久,脸上终究露出了笑容。

  “大都督!”陉道之中传来了宇文泰的呼喊,却是他不耐在山岭间跋涉,直接顺着两侧石壁滑到了陉道上,只见他探着身子往下看,“要不要趁势直接将陉道南端出口的关隘一起夺下?”

  高欢也顺着宇文泰的目光看向南面,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陉道传出的声响,南端关隘似乎也有些骚动,点点火光连成了一片,在白日里也分外显眼。

  他眯着眼睛看向宇文泰,微微摇头,“不必,这关隘如今就像层薄纱,一触即破。若是不破,还能维持所谓的对峙形势。若是捅破,我们就要直面尔朱兆了。且不说谁赢谁胜,大局上必然与主公战略相悖。我等已经算是擅作主张了,如此战果,便已经足够。”

  山风滚滚,站在尸山血海之中的宇文泰,若有所悟,随后就不可抑制的想要知晓裴昇等人在上党的进展。

  ……

  屯留城头的女墙,已经被一层又一层鲜血涂抹的毫无青白之处,血流沿着城墙往下流淌,宛如一股股小瀑布。

  尔朱彦伯喘着粗气,背靠着墙垛,被砲击之后的震荡还未平息,依旧能够从背部清晰感受到。这已经是幽州军攻城的第二天了,在尔朱世隆救援不行,铩羽而归的那日,铜鞮城就已经陷落。

  此后,幽州军更是三日之内连拔襄垣和刈陵,直接包围屯留,丝毫没有攻打铜鞮时的散漫。

  尔朱彦伯环顾城头,周遭只能看到些许零零散散的守军,都和他一样躲在城垛底下,不敢抬头。自攻城开始,幽州军只是连续不断的砲击,就已经将一众守军打的七零八碎,根本不用攀城白刃夺城。

  自己这方,本来准备好的滚石檑木,甚至是专门焚烧云梯的牛油火把,完全变成了摆设。他不是没想过组织反击,结果就几幢弓箭手刚刚列阵,还没射出几轮箭雨,就变成了此刻城头滚滚的血水和尸体。

  就连那些抛射出去的箭雨,也只是颓然在空中飘摇,坠落在半路,根本碰不到幽州军的一丝一毫。

  “这到底是什么砲车!?居然射程如此之远!”尔朱彦伯愤怒锤地,而他这一锤,居然震的地面又开始摇晃。

  赫然是城外的砲车,不过歇息了一刻之后,又开始轰击了!

  “撑住!”尔朱彦伯死死靠着城墙,眼神不由自主的滑向了东南方的壶关城,虽然先前因为尔朱世隆莽撞出击,导致自家的精锐骑兵覆灭,但是城中还有数千守军,若是尔朱世隆能收集城中战马,那么聚在一起,至少也能凑出一军千余的骑兵。

  这千余骑兵如果能往敌军那么一冲,不追求杀伤,只追求骚扰,那么幽州军就不可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架砲轰击屯留了!
  尔朱彦伯忍不住想起了尔朱荣在世之时,自己等人跟随他校猎演武所学,骑兵本就该纵横来去,行切割包抄之事,怎能像尔朱世隆那样在势弱境地下,还与敌冲撞,也不知道他当初学习战法,都学到哪里去了!
  “将军!将军!快看壶关城!”就在连尔朱彦伯这老实人也忍不住埋怨尔朱世隆之时,几声高叠的呼声,让他骤然回神。

  “是荣宗!他终于恢复精神了!”只见一彪骑兵从壶关城东门撞出,旗帜飘扬,卷起烟尘无数,显然是要如尔朱彦伯想的一般,要来行骚扰之事了,尔朱彦伯满脸的喜色,“有这军骑兵,至少能再撑数日,只要撑到吐末儿援军到!”

  远处的幽州军似乎也发现了这支骑军的出现,连绵的砲击顿时停息。

  自尔朱彦伯以下,城头的一众军吏乃至兵卒都发出了欣喜的叹息,然而这欣喜刚刚出口,就变成了惊愕的长叹。

  原来是这支骑兵根本没有冲向幽州阵前,而是径直沿着东方,头也不回的离去。

  未多时,一面巨大的白旗从壶关城头升起,上面涂着一个醒目的降字。

  “将军……我等也降了吧!”一个军吏连滚带爬奔向尔朱彦伯,脸上满是愤怒和惧怕,愤怒的自然是尔朱世隆直接弃城逃窜,不管屯留死活的懦夫之为,惧怕的自然是城外幽州军。

  “可是,还有援军……”尔朱彦伯还在迟疑,岂料话一出口,便被这军吏打断。

  “什么援军!没有援军了!就算有援军,能敌得过幽州军吗!将军,我最后再喊你一声将军!若是你不愿降,为了兄弟们的性命,我只能帮你降了!”军吏赤红着双眸,余下其他军吏闻声,也纷纷聚了过来。连绵的粗气喘息声,简直堪比幽州军的砲击,一下接着一下,砸在尔朱彦伯胸膛。

  片刻之后,就在城外幽州军的石砲将要再度发射之际,屯留城头也挂出了一面白旗,只是上面的降字乃是用鲜血写成,淅淅沥沥,骇人心魄。

  “主公,敌军投降了。”幽州阵中,于谨瞥了眼屯留挂出的白旗,低声来报。

  裴昇却依旧盯着尔朱世隆所去的东面,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回复于谨道:“也不知道尔朱世隆这只丧家之犬,到了相州是会化为恶狼,还是继续吃矢。”

  裴昇略显粗俗的话,顿时惹的身侧几人偷笑,特别是绑的跟个粽子一样的彭乐笑的尤为开心。

  于谨依旧从容,面色不变的说道:“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河北之地虽然先有葛荣之乱,但是还未波及相州,就被主公出手驱赶。可称是承平已久,尔朱世隆再不堪,也曾助尔朱荣入洛,行过废立之事,更是深谙洛中人心诡谲之术。只要他显露三分凶相,必能搅的相州天翻地覆。”

  “就怕他被打懵打傻了。”裴昇缓缓摇头,生怕自己这次出手太重,又把尔朱世隆打成了另一个葛荣。

  “哼,只看他还懂得逃窜之前,带走城中骑兵,这人就没傻!”彭乐哼哼唧唧的发表自己看法。

  裴昇没有理会彭乐,轻咳几声,正色下令,“既然面前两城都已经投降,命明月率其部,直取壶关。期弥头率部取长子,余者随我一同入城。”

  当日下午,距离壶关城仅仅数十里的长子,应声而降。第二天,壶关也顺利拿下,而与这个消息同时送到裴昇案头的还有高欢的奏报。众人这才知道,高欢不仅拿下了太行山南三陉,甚至也玩了一把围点打援,吃掉了尔朱兆两千精兵。

  至此,上党郡和建兴郡连成一体,完整的上党高地全部置于裴昇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