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08页

  “那你走的是崤函古道?可有经过函谷关?是否已经占住了函谷关?”裴昇接连三问,神色严肃。

  “占住了,我留了汾阴薛氏子薛孝通驻守函谷关。”裴衍虽然不知道具体事宜,但是神色也马上肃穆起来,凛然作答。

  裴昇得到确切答案,神情也骤然舒缓,自己大军自三陉齐出,再汇聚在北中城前。洛阳北面的河内自不必说,东面的汲郡也在攻伐三尔朱时,顺手占了。如今这西面的函谷关堵上,这洛阳就完全被自己围住了,任那伙不知名的贼人怎么逃,也终难逃出自己的五指山。

  至于南面,且不说那里嵩山山脉纵横交错,地形复杂难走。便是他们真往那里走,又能去哪里存身?挟持天子,想必是要以天子为依仗,作一番大事,难道要逃去南梁吗?那不是白白送给自己一个讨伐南梁的借口?

  想是这般想,但是裴昇的行动并没有迟疑,依旧径直带着玄甲军往洛阳方向而去,直接丢下了这尘埃未息的战场不管。

  毕竟,作为大魏的忠臣良将,还有哪件事比救天子于宵小之手来得更为重要和紧急呢?

  第234章 从容不过须臾破

  时过未时,悬挂天空的太阳已经慢慢开始朝着西方偏移,就连温度也不如正午时分那般的炽热。

  特别是离开了本就人气蒸腾,燥热异常的战场之后,澎湃的大河带来了一股潮湿的水气,令人陡然精神一震,但是众人却丝毫不敢露出一丝放松神色。

  玄甲军刚刚沿着孟津渡口简陋再建的浮桥渡过了大河,裴昇侧头看了一眼这浮桥,心中对那位敢于身先士卒,以身焚桥的李苗,微生感慨。

  身侧的杨愔似乎是看出了裴昇心思,出言说道:“彼时李常侍率众出兵径断河梁,火烧河桥。我等本该领援军出城相助的,但是陛下轻信元徽言语,几番犹豫不决,终至李常侍寡不敌众,浮河而没。我和崔先生,都人微言轻,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常侍战陨。”

  裴昇垂下视线,心中对于元徽等北魏宗室的厌恶更上一层,尔朱荣还是杀的不够完整呐!

  “你在洛阳旬月,觉得元子攸如何?”拐过一道弯口之后,裴昇忽然侧头轻声询问了杨愔一句。

  杨愔没有想到裴昇会发此问,心中立刻恍悟,这应该就是裴昇对自己的考校。毕竟,自己当初身在定州卢奴城之时,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跟随在兄长身后为父哭丧小儿辈。饶是入洛之后,屡有发挥,所作所为通过书信都为其所闻。

  但是终究百闻不如一见。

  杨愔顿时打起精神,仔细思量之后,才谨慎开口,“天子其人可称聪慧,自幼便有风神秀慧之称。但是,属下观察之后,发现其人,若说心机深,却失于繁杂,不够深邃。若说谋划长,却止于眼前,不见大局。想要革新吏治,却囿于猜疑,任用宗室。”

  杨愔说到这里,微微喘了一口气,将心中言语在脑中又过一遍,方才说出,“唯有八字可概括,‘潜思变化,才不及志’。”

  裴昇点了点头,杨愔的看法虽有偏颇,但是大抵如此,后世对于元子攸的评价,剥开他诛杀尔朱荣这层光辉之后,终逃不过志大才疏四字,甚至就连他诛杀尔朱荣,也远远称不上果断,而是局势蔓延到无法收场后的放手一搏。只不过,运气恰好站在了他这一边而已。

  杨愔说完之后,瞥了裴昇一眼。并没有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任何端倪,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说的正确,颇有些不安的退后。

  闲话叙完,众人依旧向着洛阳东城行进,此时已然可以看到彼处高大的城墙。

  然而,未等幽州军靠近,便看到东城正中的东阳门大门洞开,然后一小队骑兵簇拥着一人直趋而来。再仔细一看,来人正是崔巨伦。只见其人面色焦急,口中呼喊不停。

  “孝宗?”

  “主公,速去城西,那伙贼人裹挟着天子往西方逃去了!”崔巨伦顾不上见礼,喘气不停。

  “什么?不是南面?”裴昇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原先言之凿凿的自信,顿时哑然,怎生和他预料的有出入,不过他虽然心中一紧,但是还是没有生出太多担忧。

  其身后阵中的裴衍面带自信出列,拱手道:“孝宗兄勿急,既然他们往西面去,那正好是自投罗网,落入我们袋中!”

  崔巨伦将信将疑,但是看到裴昇也是一派从容神色,立刻了然,必然是裴昇已经提前在那里作下了布置,心神不免为之一松,就连喘息也平缓许多。

  “但是天子毕竟在这伙贼人手上,若是迁延日久,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何事……”崔巨伦重新见礼之后,忽又拍马上前,凑近裴昇,低语道:“主公刚至洛阳,倘若真的发生天子不忍言之事,无论事实如何,天下舆论汹汹,必会将其责任推到主公头上。届时,且不说污了主公声名,也将落口舌借口于心怀叵测之辈。”

  裴昇挑了挑眉毛,按照他的猜测,这群人挟持元子攸,必然是想要以此争夺最大利益,并不大可能对元子攸下手。但是崔巨伦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人心难测。

  于是乎,玄甲军立刻改向,步履不停,沿着城墙,急速西行,裴昇更是拒绝了崔巨伦的跟随,将其打发回了东城,毕竟李彧这人过于反复,尚未完全得到他的信任。

  而随着距离洛阳越近,不但是西外郭城展现在众人眼前,便是内城景致也影影绰绰,可是众人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是愈发的肃穆起来。其一是眼前所见满目疮痍,繁华洛阳凋敝如此,令人惊愕。其二就是这大道上尘埃起伏,显然就是不久之前刚有大股兵马奔驰来去。

  甚至当看到西郭门口惨烈如同绞肉地的场景之时,众人的肃穆已然变成了凛然,原先那股若有若无的轻松早已经消失不见。

  “阿兄,看来挟持天子之人并不简单。”宇文泰凑上前来,眼角抽抽,显然也被这地上肆意流淌的血水和累累尸首所惊骇。

  “当然不简单……”裴昇现在的神情,哪里还有一丝从容,他长槊递出,从地面挑起了一面残破的旗帜,上面满是血污,却依旧能够辨识出贺拔二字!

  “是贺拔岳!”宇文泰陡一看清,立刻大叫一声,惹得身后众人也纷纷骚动起来。

  “快,继续向西追索!”裴昇心中升起莫名不安,既然是贺拔岳出手,那么他选择西方,必然有其理由,自己虽然做了布置……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瞥了裴衍一眼,只怕这布置已经失效了!
  裴衍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他当然知道贺拔岳是谁,其兄贺拔允、贺拔胜都不是凡俗之辈,甚至贺拔允屡次声称自己三兄弟之中,以幼弟最优。那么自己留在函谷关的薛孝通以及那区区数百兵马,能挡得住贺拔岳吗?
  未等裴衍回过神,身边马蹄声密集响起,只见裴昇已经抛下那面残旗,率先往西而去。

  ……

  “祖裔!祖裔!”

  洛阳内城,城西一处偏僻里坊处,未等下马,刚刚到了院门口,高昂就大声呼喊,声如震雷,荡得门板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