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09页

  未几时，大门洞开，封隆之一步踏出，他率先扫视了一番高昂众人，面色顿变，再也无法保持风仪姿态，直接上前揪住还未下马的高昂，厉声喝问道：“天子没有救下！？”

  高昂一时无言，只能仰头长叹，脖颈处的伤痕只是草草包扎，此刻随着他的动作，又有鲜血止不住的渗出。然而无人关切此事，高昂方才那如惊雷般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嘟囔，支支吾吾的回应道：“敌军前后包抄，我寡不敌众，只能无功而返。”

  封隆之沉默不语，揪住高昂的手也颓然松开，片刻之后，才疑惑出声，“究竟是何人劫的天子？连你这等猛将也不敌？”

  “非是我不敌他！这等宵小，以众凌寡，我本来已经撼动其阵，眼看着就要抢回天子，谁知道又来一处伏兵，这才不敌！”高昂乍听封隆之言语，也跟着变色，争辩道：“若是我所率不是百人队，只需一幢兵马，其众在我眼中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封隆之见高昂说了半天除了自夸，也没说出敌人是谁，便皱着眉头再度重复一问。

  “不知其人是谁，旗号挂着贺拔二字。”

  “贺拔？鲜卑人姓氏……”封隆之眼神一眯，急急在脑海中寻找起了相关讯息。但是他一番苦想，还是未曾听闻过哪个知名人物姓这个……莫不是六镇中人？难道是幽州军？不可能，幽州军正在城外和尔朱兆对战，只需胜利，便可堂堂正正的进城，又何须如此作为。

  封隆之虽然曾和崔巨伦有过联系和勾连，甚至连纥豆陵步蕃的消息也是他透露给幽州方面的，但是除此之外，并无更深联系。之所以透露纥豆陵步蕃的讯息，其根源除了不信任这河西部落酋帅能够救大魏天下，更多是彼时裴昇正在攻打尔朱氏。而尔朱氏正是封隆之的仇敌，其父封回就是在河阴事变之遇害。只能说是家仇在那一刻，大过了对天子的忠诚。

  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是，纥豆陵步蕃是胡人，裴昇乃是汉人。在封隆之的衡量之中，谁重谁轻，不言而喻。

  绕是如此，自从知晓幽州军已至洛阳，封隆之便遣派了高昂入宫护卫，一来向元子攸显示封氏和高氏之心，二来也是愈发裴昇对元子攸行不忍言之事。

  至于高昂也并不是突然出现在洛阳的，虽说元子攸很早便发了诏书让高翼带兵前来勤王，但是碍于青州局势着实艰难，直到不久前，高昂才带着一队精骑西来，并在封隆之的协助下隐匿于洛阳城中。

  为何如此，当然是出于对元徽等宗室的不信任，以及李彧、李苗等的前车之鉴，让封隆之清晰知道兵权要牢牢握在自家手中，以备关键时刻。

  但是无论事前设想的如何完善，局势骤起骤变，自己居然棋差一着，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闯宫劫持天子，生生搅乱了大局。而连高昂这等猛将精兵，居然也拦之不住。

  这下简直可称竹篮打水，一场空。

  “事已至此，失了天子，我等再留在洛阳也无济于事了。祖裔，快快上马。趁着幽州军未入城之时，和我一起返回青州。”高昂见封隆之沉思不止，望了望天上太阳，露出了一丝惶急，以他估量，只怕此刻城外胜负已分，幽州军时刻就能进城了！

  “不，我得留在洛阳。虽然失了天子，但是此地毕竟还是天下权力中枢所在。冀州根基已失，青州又地处偏僻，若是你我两家再无一人跻身中枢之中，那么高氏和封氏，就会渐渐被挤到边缘，直至落入尘埃。”封隆之正色以对，脸上更是严肃异常。

  “况且，天子没了，还能再换一个。此时离了洛阳，往后就难进了！”

  高昂眼皮抽搐不止，俨然心中已经升起了巨大不满，他不懂什么政不政治，也不想去懂。高昂只觉得心中烦躁，这次入洛，先是躲躲藏藏，像个宵小之辈，完全没有豪侠气度。这还罢了，本想着能护卫天子，立下一番功劳，结果还无功而返，如今想要带封隆之离去，又被拒绝，简直就是处处碰壁，无一事顺心。

  他见封隆之姿态，便也不再劝说，掉转马头，带着余部二话不说，直接离去。

  只留下封隆之立在门口，兀自看着尘土飞扬，幽幽叹气。

  第235章 帕首弓腰逐百里

  “马儿，马儿，再跑快些，再坚持一会儿……就快追上了！”

  尔朱英娥身子低伏，上半身近乎于贴着马背，她手掌轻抚马颈，口中更是呢喃不停，如此姿势，无外乎是想要让马儿跑得更快些，然而她胯下这匹并非战马，不过是用来运货的驽马。

  饶是尔朱英娥用尽方法，亦是渐渐的越跑越慢，原先依稀可见的烟尘尾巴，片刻之间，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尔朱英娥并未放弃，她只是咬着牙，继续奔驰，因为她知道她的弑父仇人元子攸就在前方，就在那群兵马之中。

  将时间退回到今日晨间，薄雾刚散，用过朝食不久，尔朱英娥本以为这还是如平日一样的寻常日子。

  洗衣、做炊、照料潘外怜，然后趁着闲暇，练练弓射，自从和成轨摊牌之后，他就也不再管尔朱英娥了，所以这等持弓舞刀之事，便也正大光明的摆在了阳光下。

  尔朱英娥刚刚取出弓箭，便听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喧闹声，顺风传来。

  她并不以为意，这恐怕是城内哪个富贵人家，又在举行宴饮了吧。洛阳毕竟还是那个洛阳，哪怕城外围兵未退，还是有那么些人不愿抛却享乐。只是这等热闹早就与尔朱英娥无关，她自顾自的往布候上放箭。

  岂料，这喧闹越来越响，好似要蔓延到整座洛阳城似得。尔朱英娥手中的动作停住了，就连成轨也从屋中走出，惊疑不定的抬头探看。

  “成公…这是…”尔朱英娥听着那已经覆盖整个城市的喊声，那是各种杂乱的尖叫，汇聚成的啸声。

  “大乱，城内乱了！”成轨面色变得青白不定。

  未多时，里坊里纷乱的锣鼓声也响了起来，伴随着砰砰作响的关门声，那锣鼓声也骤起骤消，整个里坊也好似陷入死寂一样。

  成轨急忙冲到院门前，透着门缝，眯眼探看半晌，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黑甲。他心中这才一松，果不其然，这幽州甲士依旧在院子周遭护卫。

  成轨隔着木门，似乎能够感受到那具黑甲上传来的幽幽寒气，他转身想走，却又顿足，成轨本来一贯装作不知道这些幽州甲士的存在，然而今日的骚乱却来的突然和怪异，明显不是城外攻城所导致。

  “可是裴公率军来了？”成轨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询问。

  “裴公来了。”许久之后，只听到门外传来一声低沉声音，成轨微微闭眼，说不上是喜还是悲，只是默默感慨一句，看来新时代就要来临了。

  “天子为人劫走，城中大乱，你们最好待在屋内，哪里也别去……”不知道是不是裴昇将来，门外甲士心情分外振奋，在回答了成轨问题之后，又多余的补充了一句。

  成轨先是诧异，随后急忙暗道不好，果然，一股风声从院中袭来，却是尔朱英娥一个箭步便窜到门前，压抑不住冲动，尖叫道：“被劫到何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