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12页

  裴昇又恢复了往昔不喜不怒的神色,只是再度瞥了一眼在暮色照耀下,艳红似血的函谷关,就直接下令全军立垒扎营。

  立寨之时,便有一支兵马率先前来,正是斛律光所部骑军,在今日的北中城之战中,他所部并无战斗机会,所以撤离战场也较早。

  待到入夜后,收拾战场完毕的李虎,也派出了一支步卒,急行军而来。

  关城上的达奚武,看着关前星星点点,不断亮起,最终连成一片连绵灯海的营寨,已经称不上是什么感受了,只是简单叹息一声,然后便领着兵卒开始巡视起来。

  关城下,幽州军新营之中,烤着火,吃着胡饼的裴昇,忽然迎来了巡夜哨兵的禀报。

  “将军!在军营外擒到此人!”只见一人被哨兵推推嚷嚷的押送来到裴昇面前。

  “这位将军,能否借我一匹马回洛阳,我的马先前死了。”来人正是尔朱英娥,她倒是颇为不客气,一见到裴昇就开口相求。

  “你居然还没走?倒是有几分胆气。”裴昇饶有兴趣的打量,居然是自己先前救下那人。先前救人之时,自己并不仔细,此刻这么一打量,裴昇发现这居然是个女子?

  “原来是女郎……”裴昇刚想赞赏一句,忽又住口,挥了挥手,示意兵卒牵来一匹战马。

  只见尔朱英娥沉默片刻,伸手接过缰绳,策马出营,狂奔而去,只留一句清脆声音,在夜空回荡。

  “这马,我会还给你的!”

  第237章 洛阳,已在脚下

  翌日天刚刚放明不久,恰是辰时一刻。

  高欢带着休整一夜的大军蜿蜒而来,至此幽州六万大军将函谷关前挤得密不透风。

  辰时二刻,关前升起了无数青烟,这是幽州军在做朝食,烟气弥漫,如同晨雾再起,遮了大半个营寨,浓烈的薪柴燃烧味道,分外呛人。

  辰时四刻,用餐完毕的幽州军开始就地伐木,制作简单的攻城器械,诸如勾援,云梯,冲木等等。

  巳时正,幽州军发起了第一次攻城,裴衍果如其言,身先士卒。

  巳时二刻,在长弓手的掩护之下,一什兵卒先登关城,虽然须臾便被达奚武赶下,但是也标志着城上防线已经松动。

  巳时三刻,又一伍兵卒登上城头,并原地组成防御阵型,守住了身后云梯。

  巳时四刻,以那处破口为起点,幽州兵卒陆续涌上城头,呐喊声中,大半个关楼已经为幽州军所占。

  巳时五刻,裴昇已经没有再看城头了,他只是微微闭眼,等待着关门开启。

  巳时六刻,浑身浴血的裴衍,推开了关门。

  看着远处笔直的大道,裴昇早已经没了昨日亲自率军追击贺拔岳的冲动,他之所以一定要打下函谷关,除了不能让这处洛阳八关之首失于旁人手中,也是要打通和河东地区的联系。

  “此战文舒为首功。”裴昇递过一方麻布,让裴衍擦拭脸上血迹。

  裴衍喘着粗气,捏着麻布的手不住的颤抖,“此战皆因属下错漏而起,属下岂敢居功。属下唯有一个请求,望主公允我即刻率军向西追索贺拔岳。无论其人逃到何处,属下必然将之缉拿!”

  裴昇微微颔首,直接答应道:“既然文舒有此心,那我就任你为河东郡守,不止是擒拿贺拔岳,更是要替我守住几个关键的要害之地,譬如蒲坂、风陵渡、潼关!”

  “这次可千万不要再如函谷关这般了!”

  在突破上党进入河内,洛阳垂手可得之后,裴昇便考虑过关中之地,是否继续用兵一路沿着函谷关,潼关,直趋长安,成了他日夜思量之事。

  但是今日函谷关一战,让他顿时息了一战而定关中的心思。

  天下事,岂有如此容易。

  其一,自己麾下这些兵卒,已经连续奋战数月,无论是精神还是体魄上的疲惫都是不可避免的,而关中距离又太远,单单后勤补给就是个大麻烦。

  其二,就是自己所占地盘看似牢固,实则根基未稳,幽燕大本营虽然不需要担心。但是自己离开太久了,必须适时回去走一趟,巡视一番。山西新取之地,各项政策都只在初步施行的阶段,民心未安。至于河内和洛阳,就连新取都算不上,甚至在尔朱兆肆掠之后,几如一个烂摊子,等着裴昇收拾。

  更不用说,河北还有纷乱相州,沉默冀州,这两个棘手难题。

  所以为今上策,便是要先稳定基础,再设法图谋关中。

  裴衍不知道裴昇心中所忧虑,他只是抹了把脸,血迹斑斑,更显凶恶,咬着牙慨然领命。

  裴昇随后又招手唤出杨愔,一出口便是惊人之言,“遵彦你为弘农郡守。”

  杨愔闻言一怔,有些惶恐,急忙开口推辞道:“我尚且年幼,如何能做一郡太守。且不说洛阳还有我兄长在,弘农当地亦有诸多宿老,其声望、才能皆倍胜于我……”

  裴昇见状失笑,片刻之后又忽然肃容,“我说你是,你就是!那些个所谓宿老乡绅,个个陈腐不堪,哪里如你这般初生明日。”

  杨愔被如此夸耀,顿时感到背后目光如炬,简直就要把他烧穿了,不需回头,他便知道周遭之人的神色如何。

  裴昇见杨愔还是有些惶恐,遂低声说道:“弘农郡位于河东郡和洛阳之间,是崤函谷地里难得稍平坦的地方,你乃本地人,我也无需和你说甚周朝以此为天下分的故旧历史。但是你肯定知道,此地乃是关河之肘,扼四方之噤要,先得者强,后至者败。所以,我才让你为郡守,就是要借你弘农杨氏的身份,替我抚慰地方,将其牢牢抓在我们手上!”说到我们两字,裴昇特意加重声音。

  杨愔心领神会,自从受召入洛替裴昇行机密事之后,他早就有了明悟。世族身份为次,裴昇幕府之人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高欢见两人谈话完毕,上前说道:“城中守将达奚武该如何处置?”

  “他不是要报答贺拔岳恩义吗?成全他吧!”裴昇挑了挑眉毛,丝毫没有客气,也丝毫不管这达奚武乃是史书留名的名将。战场之上,你败我胜,那就是你死我活。

  高欢闻言顿了顿,又开口道:“还有先前被俘虏的薛孝通,该如何处置?”

  “达奚武居然没杀他?”裴昇升起了一丝讶异,毕竟是薛氏子弟,况且昨日也表现出了些许气概,于是摆了摆手,看向高欢,“将其带来,我见一见吧。”

  高欢领命而去,未多时,达奚武的头颅并薛孝通一起送到了裴昇面前。

  而在细细询问了薛孝通之后,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达奚武是先派人从南崤道翻山越岭绕过了函谷关,然后在关前佯装发起攻击,吸引了薛孝通以及所有守关兵卒注意力,丝毫没有预料到关后亦有敌军。如此才为其所趁,前后夹击,一举攻下函谷关。

  “南崤道?”裴昇露出疑问之色。

  身为弘农人的杨愔指着函谷关以南层峦叠嶂的起伏山岭,详细解释了起来,“以崤山为界,河东通往洛阳之路其实可分为南崤道和北崤道,北崤道多山石,地面虽然崎岖,但是不易受到降雨影响,故而历来大军行进,都是选择北崤道,就连函谷关亦是建在这里。且北崤道勿需拐弯,一路能够直达河东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