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14页

  而与贺拔岳在西郭门相斗之人，乃是渤海高昂也出乎意料。若不是封隆之自行上书请罪，自言救援天子不利，致使天子蒙尘。裴昇等人还几乎蒙在鼓里。

  “所以，封隆之该如何处置？”高欢低声询问。

  “哼，渤海封氏，他之所以上书，就是要将此事公开，如此世人皆知其忠孝。逼迫我只能小惩，不能大诫。”裴昇微微思量，“不过其人愿意留在洛阳，也是在表明心意。反而是那在洛阳折腾一番后离去的高昂，心思叵测。”

  “渤海高氏……”高欢磨了磨牙，“未想到他们还能抽调人手，来洛阳兴风作浪。看来葛荣给予他们的压迫还不够强。或许，我们也应该施点力。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

  “青州……过于遥远了。”裴昇转过身来，夜色深深，连带着他的眼眸也是黝黑深沉，“如今我们需要先将司州消化。”

  司州即京畿之地，北魏前期以平城为首都之时，朔州即为司州。在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原先洛阳所属的洛州便改为了司州，并且面积大大增加，从原先的六郡十二县变成了如今的十二郡六十五县，丁口足足一百四十六万。

  而且司州还设置了北魏自太武帝拓跋焘之后唯一的州牧，司州牧。由此可见，司州的重要地位。

  裴昇攻略河内之时，从太行陉、白陉、轵关陉，三路齐出，其中白陉出口处位于汲郡，恰好撞上了尔朱仲远等人。一番交战，直接将其三人击溃，并取了尔朱世承的首级。然而由于既定战略是三路合围北中城，所以匆忙之间，汲郡仅仅占据了汲县和修武，剩下的朝歌等地还在逃散的尔朱仲远和尔朱度律手中。

  至于距离洛阳较近的荥阳郡，则因为虎牢关的重要性。在裴昇入洛第二天，就派李虎带兵前去收复，过程也格外顺利，大军刚到，关门便开。连带着和成皋互为表里的荥阳郡也应声而降。郡中天下知名的世族，荥阳郑氏也忙不迭的随军入洛，一路车队如龙，粮秣物资，绵帛财物，皆称是劳军之物。

  除此之外，司州南部的颍川郡、襄城郡，东部的东郡，都还处于静默之中，这几个大郡的郡守不上表不称臣，亦不知都心怀怎样思量。

  而河东之地，也就是函谷关以西，潼关以东，除去早就归附的平阳、正平、高凉、北乡等郡，弘农郡在迎来了杨愔这么个本郡名门出身的少年郡守之后，倒是也没闹出什么动静。介于弘农和函谷之间的渑池郡，更是顺顺利利，毕竟此地穷乡避壤，除了一个宜阳险要之地，要啥没啥。

  “军中士气如何？”裴昇心中一动，想要完全掌握司州，继续用兵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尚可。”

  裴昇挑了挑眉，从话里听出了些许言外之意，“尚可？”

  “主公历来赏罚分明，士卒们自然不会担忧这些，所以战心根本无需顾虑。唯有一点，却是他们眼下最为关心之事。”高欢顿了顿，“幽州兵自入河北开始，便未尝松懈，一路南征北战，战士已经疲惫至极。所以，也分外思乡。”

  “你刚刚说的是幽州兵，其余州郡抽调的兵卒呢？河北兵如何，山西兵又如何？”

  “河北和山西还算安定，毕竟他们随军时日并不长，特别是山西兵，多是契胡降兵，他们甚至觉得战事结束过早，失了争功晋升的机会。”

  “想家了啊……”裴昇盯着头上圆月，清光播撒，悠悠叹息，“其实我也想家了……那就先遣派幽州兵回乡。”

  高欢也顺着裴昇视线，看向天上亘古的冰轮，心中难以抑制的想起了娄昭君并家中几个孩儿，不过马上，他又变得肃穆起来，“幽州兵回乡自然是好。但是我想问主公，你要让他们从哪条路回去？”

  “贺六浑的意思是？”

  “沿汲郡东出，先取朝歌和东郡，然后再入相州！”

  “你还真是物尽其用……”裴昇指着高欢苦笑不已，但是他也知道高欢所言正确，既然幽州兵要北归，那么顺势用兵，就是一举两得之事了，不过裴昇马上又纠结起一事来，“该让谁带兵呢？”

  须知道，若是按高欢设想，此行不仅是归乡，还得行讨伐之举，带兵将领的人选，就得好好选择了。

  “若是我举荐黑獭，主公不会觉得我是假公济私吧？毕竟，黑獭先前乃是我军中右都督。”高欢面露轻笑，款款拱手。

  “何言假公济私，若真要说私，黑獭还是我妻兄呢……”这个突然的请求，倒是让裴昇大吃一惊，不过他马上抬头问道：“黑獭可行？能当一军之将？”

  高欢正色点头，表情中带着肯定，“可行。黑獭本就有才能，只是往昔被主公保护的太好，以至于他自身都不曾发觉。此番随我军中历练，便已经展露三分狰狞。占据朝歌和相州的尔朱兄弟，不过丧家之犬，又如何能敌黑獭这只雏虎？”

  裴昇微微颔首，心中略一揣摩，就知道了高欢这句浅浅掩饰之语下的意思，无外乎就是自觉功劳已经足够，需要让武川系多些机会，毕竟此番入洛，他取汾州、杀尔朱天光、收长平之地，合围上党，俨然已经算是功劳第一了。

  这等小心思，裴昇也不在意，在无声应允了高欢这个提议之后，自顾自的顺着高欢的思路继续扩展，“既然山西兵还有渴战之心，那就让明月和期弥头率领他们，分两路，一取颍川，一取襄城。”

  “至于万余河北兵，就驻守洛阳畿辅之地。除此之外，还要赶紧整编河内降兵。关于部队的赏赐也需加紧了，在幽州兵出发之前，必须到位，让他们能够衣锦还乡！”

  裴昇一番指令结束之后，顿了顿，询问道：“我们军中财物应该足够吧？”

  “都没有问题，即便不够，这洛阳城中肥羊甚多，皆是我等钱袋。”高欢指着洛阳夜色中灯光逸出之处，面露狠厉之色。

  裴昇摇摇头，他对于洛阳残存的元氏宗室也没有好感，但是别看高欢话说的狠，他做事一贯有分寸，真要开刀，也会先寻到借口和把柄。若是换成郦道元在此，只怕这些宗室早就煌煌不可终日了。

  “天子还未找到？”片刻沉默之后，高欢忽的开口问起了两人都有些无奈的问题来。

  关于元子攸被掳走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被裴昇封锁了，如今这个消息还仅仅局限于洛阳城中。所有知情之人都被严密控制起来，至于死在明光殿的元徽和元鸷，则被裴昇随意编了个失足落水的借口打发了事，当然此二人家中资材，已经变成即将下发的幽州军赏赐。

  在高欢看来若是能追回元子攸，那么自然当做无事发生，若是不能……想到这里，高欢看向了，在自己询问之后保持沉默的裴昇。

  裴昇见状，撇了撇嘴，透露了实情，“已经被裹挟进了关中。文舒来报，他在接收潼关之时，有人说曾看到一支兵马，夜渡大河。想必就是贺拔岳了。”

  “主公并不忧心？”高欢看裴昇神色，三分不屑，三分不爽，三分无奈，唯独没有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