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20页

  萧宝夤一见白娟就兀自发笑,立刻侧身在榻上摆放的那个小案几上翻找,原本就杂乱的文书档案之类,随着他的动作,纷纷滑落,好半晌,萧宝夤才从底部择出一卷黄绸。

  他将白娟和黄绸摆在一起,笑吟吟的对着柳楷说道:“孝则,且看,这两份都是所谓圣旨,孰真孰假?”

  柳楷眉毛一挑,仔细打量,随后款款言道:“大王,属下位低官卑,不敢妄言。”

  “哈哈,你还是如此谨慎。”萧宝夤不以为忤,对着身前这个堪称自己最心腹之人,摇头失笑。

  他伸手将白娟和黄绸都打开,指着黄绸说道:“这份是从洛阳来的,要我擒住谋逆之贼贺拔岳和伪帝元子攸。”,说完之后,萧宝夤又指向白娟,“这份又自称天子,要我奉迎。”

  “要我说呀,这两份皆为假!”萧宝夤伸手一划拉,将白娟和黄绸混在一起,嗤笑不已。

  柳楷闻言一悚,立刻轻咳几声,示意萧宝夤此间堂中还有诸多侍女奴仆存在。萧宝夤见状,无所谓的挥手道:“她们都是我屋中人,主簿勿需多虑。”

  柳楷眼眸微缩,依旧拱手沉默,萧宝夤见状,无奈之下,方才挥手屏退乐师和伎女。

  “如今只剩你我二人,孝则可以畅所欲言了。”

  柳楷片刻思忖之后,开口道:“大王既然认为二者皆为假,想必是心中早有定计了?”

  “哼,他们在洛阳争权夺利,与我关中何干?昔日我上表求援,亦不见洛阳派遣一兵一卒前来,便是后勤粮秣,也只靠我自家筹措。如今一份诏书前来,就想凭此号令我?”

  “那大王是要维持中立,两边皆不受命?”

  “那是自然?除非……”萧宝夤微微侧身,以肘为支撑,靠在案几之上,摆出一副待价而沽的神色。

  柳楷脸上神情肃穆异常,分明没有萧宝夤那等悠闲之态。只见其人先拱手,后正色以对,“可是两者皆有咄咄逼人之意。且不说洛阳裴氏,已全占河东之地,潼关、蒲坂等要地,皆落入其手。势压之态,不言而喻!”

  “再说城外那关中大使,必然就是贺拔岳之众。大王,他们能够径直来到长安城下,且明晃晃的言说天子正在冯翊,这说明什么?”柳楷顿了顿,“大王熟知关中地理,河东和雍州之间可还有一个华州。属下大胆揣测,这华州只怕已为贺拔岳所占,并且已经兵临冯翊,所以他才如此肆无忌惮的派人来长安。”

  柳楷点了点那份白娟,“这不是一份通知文书,实则是一份催命符!若是大王不予理会,只怕过得不久,便会有大军来攻打长安。”

  萧宝夤早已经随着柳楷的分析,而越坐越正,到最后俨然已经是正襟危坐,一丝不苟了。

  等到柳楷最后一句说完,萧宝夤立刻询问道:“贺拔岳其人能够如此悄无声息的占据华州?也对,他能从洛阳抢走元子攸,堪称火中取栗,自然有这等本事。那孝则以为,我该如何应对?”

  “其实无非就是两者择其一。”柳楷一如萧宝夤先前动作,指了指白娟和黄绸,“贺拔岳虽然剑在眼前,但是实力不明。而洛阳裴氏,则是势大力沉。”

  “依孝则之意思,就是要我选择裴昇了?”

  柳楷拱了拱手,靠近了萧宝夤低声说道:“大王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裴氏主宰北境之势,已经跃然纸上。他能发旨给大王,乃是其人现在抽身不得。待其消化完司州并山西之地,北境之中谁能抵挡?与其往后兵临城下之时,牵羊而降,为何不做一个顺势而为,雪中送炭之人?大王,何所疑虑?”

  柳楷见萧宝夤神色变幻,显然正在纠结揣摩之中,又幽幽然说了一句话来,“只要裴氏统一北境,那么他必然会起兵攻伐南朝。届时,大王的国仇家恨,皆可一报了!”

  “国仇家恨!”萧宝夤咀嚼着柳楷所言,慢慢的眼中现出了厉色,“我自十六岁入魏,距今已经二十五年!无时无刻不梦想着讨伐伪梁!可叹屡次率军南征,皆无功而返。竟让萧衍那老匹夫逍遥至今!”

  “大王,萧衍其人已经六十有余,若是再不南征,只怕大王只能坐看他善终老死。到时候,便是打入南朝,大王也只能报国仇,且不能报家恨了。”柳楷片刻不停,再度出言,“当今北境之中,唯有裴氏有能力,且有心南征!”

  “好!既如此,那我就先替他解决了贺拔岳,然后再平万俟丑奴。以这关中之地,作为南征萧衍的代价!”萧宝夤终究被柳楷那句坐看萧衍善终所打动,咬着牙答应了下来。

  “大王应当即刻起封闭长安内外,肃兵严守。同时派遣一员得力大将,领军前往冯翊试探虚实。若胜,则说明贺拔岳势小,不过虚张声势,可乘胜追击。”柳楷没露出喜色,而是直接开始说起了具体策略。

  “若败呢?”

  “若败,大王亦不过损伤一只偏师而已,只要长安未失,则关中稳固。”

  柳楷说到这里,看着萧宝夤直勾勾的眼神,知道不说些干货,只怕他心意又会改变,在其人麾下为主薄经年的柳楷,早就知道了萧宝夤多变的性格,遂端正肃穆道:“属下可替大王联络河东郡守裴衍裴文舒,令其领兵与大王前后夹击贺拔岳。幽州军兵强马壮,我军只需堵住贺拔岳出路,定能叫其无处可逃!”

  萧宝夤这才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满意之色,“既如此,速速去做。”

  柳楷心中长舒一口气,但是仍然强行抑制激荡的情绪,唯有转身之时的微微踉跄,暴露一二。

  待柳楷走至堂前,即将跨门而出时候,身后传来的萧宝夤低沉声音,却又不禁让其陡然一震,那几分激昂,立刻熄灭。

  “我知你今日所有言语都是为了自己和家族计,但是我也不在意,我只在意裴昇能否助我南征!若能,我愿为马前卒!”

  ……

  柳楷摸了摸额角汗水,有些无力的靠在墙上,这才惊觉背部也已经满是汗水。

  喘息片刻,柳楷听着廨舍里再度响起的羌胡乐声,却又再度哑然,这萧宝夤刚放豪言大语,马上又沉溺歌舞,他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只是低着头,径自回家。

  柳楷甫一回家,还未等其关上大门,候在其家中的行台郎中封伟伯便已经一把抓住他,惶急说道:“如何?可否说动齐王了?”

  柳楷没好气的瞪了封伟伯一眼,匆匆掩门之后,便挽着他步入堂屋,仔仔细细检查一遍之后,方才带着笑意说道:“真是千辛万苦,齐王终究还是答应了!”

  “好,好。如此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封伟伯长舒一口气。

  “你这般言语,也就是说南平王那边你未能成功?”柳楷脸上的笑容顿时滞住。

  “唉,其人听闻城外来人打着元子攸的名号,便一心一意想要追随,我根本连丝毫劝说言语都无法出口。甚至,若不是我拼命阻止,只怕他早就大开城门,前去冯翊恭迎圣驾了!”封伟伯接连叹气不止。

  虽然萧宝夤是雍州刺史,西讨大都督,节度关西地区。但是并不代表着关中就是他一人能说了算,严格来说,关中还有另外两股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