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33页

  直到最后,元颢按捺不住,丢掉书籍,反手一掌拍在案几之上,喊来了守门的心腹甲士。

  “这左近可有女闾?可有伎女乎?”

  心腹甲士闻言一滞,这地界百姓都寻不出几人,哪里来的女闾和伎女。他苦思半晌,欲言又止。

  元颢一看这神色,不由摊手,长叹一声,“我这魏王真是当得毫无意思,天天待在这荒芜之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自封的野王呢!”

  心腹甲士闻言眉头一挑,计上心头,“大王,若是真想要赏歌舞,不若让军中甲士持剑为舞,虽然粗疏,但也聊胜于无,说不定还别有风味。”

  元颢没好气的挥袖,盯着身前这个粗鲁不懂事的甲士,要不是此人乃是自己从北朝出奔时带走的心腹,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你以为这是要办鸿门宴?你想当项庄?那谁是刘邦?谁又是项羽?”

  甲士摸着脑袋,不明所以,但是也看出了元颢的怒色,急忙跪拜在地,哀求恕罪。

  所幸元颢也只是借机发泄一番心头不耐情绪,并不是真的有意怪罪,虽说他们进驻涡阳尚且没有几日,但是从萧衍封他为魏王,并遣送出建康开始,却已经有两月之久了。

  一路上穿州过郡,耗费时间也不过月余,而剩下的一月时光全是停在边界线,现在好不容易终于踏进北魏地界,结果在涡阳又停住了。

  真不知道那陈庆之在做什么!不行,我得继续上书给萧衍,让他下旨催促!元颢边捏着案几边角,边细细思索。而地上的甲士却依旧跪在那里,久久不敢抬头起身。

  “父王!父王!”

  元冠受的声音打断了元颢的思路,他抬眼一看,自己小儿正慌里慌张的大喊而来。

  “一点风仪都未有!去江南这么久,你就学不会一些礼仪和文雅?如此姿态,往后怎能做一国储君!”元颢的不满溢于言表,丝毫不顾外人在场,就斥责起来。

  元冠受缩了缩脑袋,微微回忆之后,便学着自己在南朝看到那些公卿做派,大步迈,小步走,两袖飘飘,明明就只几步距离,却辗转了半晌,才走到元颢面前。

  元颢微微颔首,“这才对!等我入洛登基之后,一应礼仪都要循南朝制度,如此才叫风雅!”

  元冠受振袖拱手,簌簌作响,果然有一股风流仪态逸出,只见其人对着元颢,轻声言语,“父王,陈将军遣人来报,说是要在城外校场检阅军阵,随后便拔营启程。”

  元颢前面还捏住胡子,饶有意味的听着,结果听到后面,手中一紧,直接揪断几根胡须,神色顿时变得急切起来,“怎得不早说!什么时候来报的?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如此突然!”

  元冠受撇了撇嘴,嘟囔道:“我就是一接到消息就急急来报的,还不是你让我要保持仪态的……”

  元颢横眉一瞪,匆匆披衣穿履,也不管自己儿子了,提着袖子,一路小跑,形貌和方才元冠受跑来的模样完全一致,什么南朝礼仪,江南风雅全都消失无踪。

  ……

  城外校场,尘埃正从半空缓缓落下,七千步骑静静的立于场中。

  “动!”有号令声从高台之上传下,原本紧凑的阵型,顿时分散开来,还未落定的尘埃,又被腾起。

  三千骑兵为中军,控制着战马,齐齐往前踏步,马蹄纷飞,似乎有风从地面卷起,夹带着一股凶煞之气往前扑击。骑军两翼为步兵,各有两千众,此刻也跟随着号令,一起往前推进,不过并不是像骑兵一样直行,而是沿着弧形,摆成了半月形状的阵型。

  高台上的陈庆之刚要继续下令之时,眉梢一挑,却是看向了校场入口,原来是元颢父子正策马而来。不过,他并不在意,也没有停止号令,下台迎接,而是继续扬旗。

  “御!”

  军阵顿时停止前进,战马长嘶声不绝于耳,骑士集体侧身挽弓,两侧的步卒举起手中长盾,前后依靠,组成了三层盾墙,身后长矛林立,一左一右,好似半月合拢,护卫在骑兵两侧。

  “攻!”

  一声令下,被卫兵拦在校场门口的元颢顿时张口难言,一股声浪,似啸声,又似狂风卷击声,已经完全淹没了他的耳朵。只见无数的羽箭宛如溯游而上的鱼群拥挤着在半空飞过,在短短的弧线过后,密密匝匝的钻入充当敌军的稻草人之中,如击败革,撕裂声不绝于耳。

  然而,这还远未结束。随着骑兵攻击一轮之后,两侧的步卒也大喝一声,用力的踏步推进,冲进了早已经激荡不休的黄尘之中,盾墙如山,长矛如林,似乎会将眼前一切敌人碾碎。

  元颢张大的嘴巴里,被灌入不知道多少尘土,但是他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盯着这隆隆而动的军阵,完全说不出话来。

  号令还在继续,攻击和防御阵型多次交错,场内的风势也随之忽高忽低,尘埃起此彼伏,那些充当敌军的稻草早已经变得破烂不堪。

  终于,停止的号令出现了,吼声和踏步声齐齐而熄,动和静仿佛只在一瞬之间。

  四野无声,唯有七千兵卒粗重的呼吸声,充盈整个天地。尘埃缓缓而落,透过渐渐稀薄的黄尘,那壮阔肃杀的白色清晰可见,却是这七千步骑在甲胄之外,俱罩白袍,看在元颢眼中,锋锐的好似要割伤自己眼眸一般,简直比天上的烈日还炽热!

  演武检阅已经告一段落,元颢等人被放进了校场。

  哒哒的马蹄直奔陈庆之所在的高台而去,片刻之后,并未着甲,只是身着白袍的陈庆之,缓缓下台。

  元颢迫不及待的开口,“将军果然神威,如此军容,北境之中,又有谁能挡其锋芒!料想我等此行必然是畅通无阻,无人可敌!”说着,他转身看向依旧伫立场中的军阵,频频点头,“这四千步卒,招募不过区区两月,就能练成强兵。便是吴子复生,在将军面前也当自愧不如。”

  陈庆之只是微笑着还礼,侧身转向传令甲士,示意军阵解散,回营整装。然后,才看向满眼振奋和期盼的元颢说道:“魏王容禀,大军即将开拔,不知道魏王欲去何方?”

  “我等不就是要往洛阳去吗?怎生发此疑问?将军此言何意?”元颢不明所以,迟疑着发问。

  陈庆之挥了挥手,周遭的卫士马上四散走出十几步远,同时将元颢所带甲士以及扈从全部挡在外面。

  “从涡阳往洛阳,有两条路可行。其一,直接沿着㳡水(今涡河)往前,过城父,经谷阳,然后转向汝阳,入许昌。之后便是从颍川郡一路北上荥阳,则洛阳近在眼前。”

  元颢微微颔首,面露振奋之色,仿佛随着陈庆之的诉说,他已经顺利入洛,马上就要入主太极殿。

  “其二,则是越过㳡水,去往涣水边上的铚城。然后顺着涣水而上,夺睢阳、取考城、占梁国之地。随后便可直面荥阳,过虎牢,入洛阳。”

  元颢的幻想顿时打灭,他皱着眉头说道:“为何要走此路?徐州乃是北境领土,这条路遭遇的抵抗只怕远甚于豫州方向。陈将军你是作何考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