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34页

  “淮南战线,本就是两朝相争之地,虽说现在豫州已降。大王认为,现在执政洛阳的裴氏,会眼睁睁的看着战线北移至自己眼皮底下的司州吗?”陈庆之双手背后,看着天边悠悠白云,叹息一声,“大王乃是北人,肯定比我更为了解裴氏,我观其诸多事迹以及一应战报,所以,他必然会派遣重兵驻守颍川边界,绝不会让人踏入司州地界。”

  “豫州此路,看似较为安全,实则危机重重。”

  元颢心中一悚,细思之下也恍然过来,急忙对着陈庆之发声询问,“将军既然已经有如此分析,那么心中早已有决断,不妨仔细讲来。”

  陈庆之依旧看着天边白云,“徐州刺史元延明,大王不陌生吧?”

  “此人虽是宗亲,但是与我并无深交……”元颢低头思索,脸上笑意渐起,“不过此人倒是颇为识时务。若是能展示我军军威,再加上我遣使前去,其人八九成能归降。将军果然洞察一切,只不过这军威……”

  “我会亲率大军,攻伐徐州重镇睢阳。睢阳不够,还有考城。”陈庆之立刻接话。

  元颢想起陈庆之刚刚言说的进军路线,果然相合,点头不止,脸上更是喜色浓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陈庆之依旧不动声色,将挂在天边的视线收回,移到元颢身上,悠悠然说道:“既有两条路,豫州这边也不能直接放弃,正该以此路为疑兵,两路齐出,令洛阳左右为难,难以分辨。”

  元颢看着陈庆之目光,心中一悚,干笑道:“将军果然好计策,豫州刺史邓献新降,命其率军北伐颍川,正好不过。”

  “不。”果不其然,陈庆之吐出了元颢最为惊惧的言语,“邓献分量不够,不足以令洛阳相信。”

  “临淮王如何?”元颢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元彧。

  陈庆之微微摇头,“临淮王以何名义,能吸引洛阳注意力?大王如此小觑他人,便是小觑了自己。”

  元颢眉头更皱,来回踱步不止,他根本不想也不敢亲冒风险,以自己为诱饵去当疑兵,他只想待在陈庆之大军之中,安安全全的在重兵保护之下,顺顺利利的进入洛阳。

  总不能真的让自己独领一军,前去攻打颍川吧,那样即便陈庆之到了洛阳,那自己这个魏王不到,谁来登基践祚称帝临朝呢?
  元颢的目光忽的一凝,死死盯住了一直不说话,侍立在侧的元冠受。

  就是你了!为了为父的帝位,为了将来的太子之位,你也得做出些许贡献吧!
  第252章 夜雨残庙桃甚苦

  南朝大通二年(公元528年),七月七日,亦是乞巧节这日,陈庆之率军进驻铚城,正式开启了北上之路。

  与此同时,豫州也以原州降兵为主,起了一支六千人兵马,以刺史邓献为主将,陈兵汝阳,意指颍川郡。这左右两路大军,都打着元颢的旗帜,銮驾仪仗一应俱全,甚至于在同一日,一个位于涣水边,一个位于颍水边,齐齐登基称帝。

  这消息甫一传开,先不说以裴昇为首的洛阳中枢什么反应,单单是民间百姓就炸开锅了。好嘛,又来一个天子,哦,不,是两个天子。

  细细数来,这天下,已经多达七位天子了。前魏伪帝元子攸、南朝梁帝萧衍、齐国天子葛荣、高平天子万俟丑奴、山胡天子刘闯(裴昇控制的那个山胡萨满),再加现在这两个颍水帝和涣水帝,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七月夏末秋初,暑气未消。

  涣水侧畔,陈庆之驻马而立,眼前正是刚刚举办完的登基仪式。元颢祭天称帝,而他也被进封为使持节、镇北将军、护军、前军大都督。

  但是陈庆之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采,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糟乱一派的情景,往来的所谓宫女奴仆都是元颢为了这个登基大典仓促在乡间劫掠而来的百姓,连半点礼仪训练都没有,个个粗鲁不堪。这些不过是元颢为了充人头,壮声势,满足自己登基时的快感罢了。

  所以,现在甫一结束,这些百姓便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而元颢所部的亲军则四出抓捕呵斥,尖叫声、鞭笞声、告饶声、嬉笑声,混杂在一起,浑无一丝庄严肃穆之意,几如村野嘈杂的集市。

  “将军,我们也该抓些民夫来了,不然青壮都被那元颢抓光了,只剩下老幼病残。”军副马佛念策马凑到陈庆之身边,贪婪的看着那些百姓青壮。

  萧衍遣派陈庆之护送元颢之时,只让他带了自己亲练的三千白袍骑兵。现在军中的四千步卒,是沿途一路招募而来的。可想而知,萧衍提供的粮秣也并不多,毕竟前面都是在自家领土内行军,可以要求沿途州郡提供粮秣。相对应的,大军之中也就没有带多少随军民夫。

  而如今北伐开始,深入敌军领土之中,后勤保障就显得尤为重要了。陈庆之之所以选择七月初出兵,就是要趁着小麦秋收,可以直接就食于敌,如此便可不用分兵维护粮道。

  但是即便没有粮道,也需要民夫运粮随行,所以马佛念话中意思,既是如此。

  陈庆之还是保持一贯的沉默,只是手指微微弹动。

  马佛念乃是会稽郡鄮县人,从陈庆之初临战阵的徐州之战开始就追随左右,所以现在陈庆之虽然不说话,但是神色的微妙变化,立刻被他捕捉到。

  于是乎,中军三千骑兵顿时分出了一千前往四郊乡野进行掳掠,而余下的六千兵马则继续护送着乱糟糟的元颢行辕往睢阳而去。

  车辕潇潇,马蹄阵阵,如烟尘埃卷舒不定,所过之处,久久难以平静。

  ……

  夜色黑的根本看不见手指。

  忽的,一阵风吹过,树枝灌木簌簌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作怪似得。未等多久,又有扑翅拍打声和怪鸟鸣叫响起,在这寂寂的深夜,分外的响亮。

  “阿郎,外面是不是有人来追了……”一个怯怯的女子声音响起,原来在这夜色浓郁,重重树木遮掩之下,藏着一个已经倾颓大半,只剩一角完好的破旧小庙。

  破庙之内,一堆薪柴早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几丝火星还在微微泛光,刚刚说话的女子一面靠着这堆薪柴,一面靠在一个男子怀里,瑟瑟颤抖不已,似乎庙外的黑夜之中潜藏巨大危机。

  “无妨,不过是宿鸟罢了,应该不是追兵。我们都已经到徐州了,他们不可能从青州追过来的。好了,你赶紧睡觉,我替你守夜。”男子揉了揉怀中妻子的脑袋,带着几分宠溺的宽慰。

  然而他话未说完,庙外又响起了几声大的动静,挡在庙门前的松树摇摆不定,似乎有人正在用力摇晃。

  “呀。”女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随即将身子缩的更小,简直要藏进男子怀里了。

  男子眯了眯眼,从身边摸出一把环刀,轻轻的拍了拍怀中女子,“阿桃,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外面探看一下。”

  阿桃闻言,扬起头死死抓着男子手腕不放,显然是不肯男子离开须臾片刻。然而,庙外的声响愈发的大了,分明不是什么宿鸟,在男子看来,不是猛兽,就是匪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