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51页

  火把的焰光照在这支具装骑兵身上,仿佛是披着一层血光。不,他们就是刚刚厮杀过一场,那血光不过是未干的血迹在反射光芒罢了。

  为首的骑士挥手示意,顿时阵中有三骑奔出,扬手丢了三人到羊侃面前。行为自若,似乎完全不在意挽弓待放的羊侃。

  羊侃没有分神去看,只是一心一意盯着为首骑士,手中巨弓颤抖,已经到了几欲释放之时。

  “还是看看吧。”裴昇等了片刻,指着地上三人发声,“这就是你盼望着的南朝援兵,如今就在眼前,又为何不看?”

  什么?羊侃心中一惊,手上顿时失力,箭尖啸着离弦,只见蓄势已久的大箭,已经划出一条笔直痕迹,直射裴昇眉心。

  另一侧的斛律光心中大惊,太快了!简直就是目光掠到,箭也就到了,他手中捏着那柄箭,居然找不到时机出手阻截。

  来不及眨眼的瞬间,一抹光芒自下向上,在长箭及身之前,抢先挥击而至。

  两根手指粗细的大箭在空中被斩为两段,断箭去势不减,携带着烈烈风声,没入裴昇身侧的土地当中,带起的声响,顿时引起周遭战兵一阵骚乱。

  “你分神了。”裴昇挥了挥手腕,带着一丝遗憾看向羊侃,“这么近的距离,若是你没有失神。只怕这箭我是挡不下来的。”

  “近又何妨?君尝闻布衣之怒,亦能流血五步!”羊侃将目光从地上三人收回,再度从箭囊中抽箭,“在你们杀死我之前,尽可一试!”

  裴昇蓦然失笑,“谁说要杀死你?”

  “你……你等处心积虑,甚至联合羊敦,将我引诱至此处,设下层层包围,不就是要取我性命吗?”

  “引诱是吗?可是一心要去南朝的不正是你自己吗?又谈何引诱。”裴昇摇头,对着斛律光点头示意,一把环刀也丢到羊侃身前。

  “这把刀上鲜血乃是陈庆之之血。你将其替我带给萧衍,问问他此血清不清澈,甘不甘甜。”裴昇伸手一指,随后又补充道:“这三人,羊鸦仁、王弁、李元履,你也一并带回南朝吧,告诉萧衍,下次想要北伐,派些能打之辈,若只是这等货色,北伐岂能成功?”

  羊侃深深喘息,盯着那柄环刀不放,许久之后,方才抬头询问,“你就不怕我去南朝之后,由我率军北伐?”

  此话一出,不止是裴昇,所有玄甲军齐齐哄笑起来,特别是斛律光身后的山西契胡兵们,早先看到裴昇单槊破箭,早就有欢呼在心中按捺了,此刻更是尽情的呼喊起来。

  一时间,声浪滚滚,宛如海潮。

  羊侃面色青白不定,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被轻看了。

  片刻之后,裴昇伸手压制兵卒,默然盯着羊侃说道:“今日我能放你走,就不怕日后你来。去吧,去你心心念念的家乡吧,去看看究竟是你厌恶的北境败坏不堪,还是你心中美好的南朝更糟糕。”

  “有朝一日,我希望你能活着站在我面前,回答这个问题。”

  话一说完,裴昇立刻拨转马头风一样离开,身后玄甲军亦如潮水般退去,便是斛律光也是收起弓箭,认真的盯了羊侃一眼之后,挥手带着部曲而去。

  潮起潮落,沭水侧畔,顷刻之间,只剩下了羊侃并徐纥以及身后亲兵十数人。

  而失了方才那如白昼般的火光,羊侃才发现晨光熹微,天要亮了。

  第264章 三王联盟抗裴昇

  天要亮了。

  “丞相,真就这样放羊侃去南朝?”缓缓而行的马队中,斛律光分外不解。

  “区区一将而已,便是让其到了南朝,又能如何。萧衍老而昏聩,就是有名将在手,他亦不懂的用。”裴昇不以为然,历史上羊侃回到南朝之后,虽然甚得萧衍礼遇和宠幸,但是始终没有被委以重任,仅有的两次随从北伐也都是作为副手出现,结果全是无功而返。最后因为抵御侯景攻城,积劳过度而死在建康台城,未得善终。

  “不过,人虽放走,但是地却不能放。”裴昇微微感慨下羊侃命运之后,就立刻正色言语。

  “何地?”斛律光好奇询问,按道理羊侃一去,这兖州已经入手,再无用兵之地了。

  裴昇勒马驻足,指向东边,“南朝先失陈庆之,后迎羊侃。心神震慑之下,肯定无暇他顾,我要你在即丘休整半日后,马上带兵袭取郁州都昌(后世连云港),将徐州边界推到大海之畔。”

  此时的连云港还是一个巨大的岛屿,被称为郁州、青州、冀州。是的,萧衍在这个地方设置了多个侨州,以示收复北地的决心。该地除了是个优良海港,还连接着游水、沭水、沂水,进能沿海岸直击江南,退能控制整个淮海水系,正是训练水军的绝佳地方。趁机拿下,正当其时。

  眼看着两人对话完毕,不远处一个红袍官吏,也就先前为羊侃巨弓所摄的琅邪郡守堆笑着凑上前来,频频俯首之余,也在不停的邀请两人入即丘城暂做休憩。

  裴昇自然温言和煦相待,毕竟这郡守带着城内数千青壮佯装大军,帮自己吓住了羊侃。不过在客套几句之后,裴昇忽的扬声问道:“琅邪郡自始皇帝而立,郡中诸多世族可称名扬天下。不知道琅邪王氏现今如何?”

  郡守闻言一怔,随后轻轻摇头叹息,“自前晋永嘉年间衣冠南渡之后,琅邪就只剩下些王氏旁支了,虽有传承但是声名根本不及南朝的主脉。”

  说到这里,他接着长长一叹,“可是衣冠南渡距今也过两百余年,我听闻便是南朝的王氏主支,也已经淹没在更迭变迁之中。到如今,琅邪王氏只能说是徒留往昔声望,不复当年气象了。”

  “那么琅邪诸葛氏呢?”

  “那就更久远了。自季汉最为出名的诸葛氏三兄弟之后,再无俊才闻名于世,就连郡中也寻不到几个姓诸葛的了。听闻不是改姓,就是搬迁。真如飞燕惊鸟,一朝而散。”郡守摇头不止,说完之后,酸气发作,仰天连连抚须。

  裴昇听着郡守的感慨之言,望着身前的沂水也有些发呆,此时已是深秋八月,两岸江景烟波浩渺,分外壮阔,想必若是数百年前,此处必然是往来游人不绝,江水上也当是轻帆片片,春日悠游,盛秋赏月。

  毕竟此地乃是沂水啊,是孔夫子都曾曰过:‘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沂水。

  可是如今哪还有什么咏而归了,这一路行来,抛荒之地不知凡几,逃难之民数不胜数。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时节,别说旧时王谢了,就是寻常百姓也难当。”裴昇默默低语一句,随即神色马上变得严肃起来,看向探头探脑似乎听到裴昇低语的琅邪郡守说道:“羊侃那散逸的数千兵马,需立刻派人沿途搜寻聚拢,若是任由他们四散乡野,必然成为兵灾,为祸百姓,你可知晓!”

  陡然而来的正色姿态,令郡守不由悚然,这才想起了眼前这位不是谈古论今,伤春悲秋的文人雅士,而是一言可定州郡生死的大丞相,急忙跟着肃穆答复,“臣定然不会留一个逃兵在乡野为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