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65页

  崔说心中焦急万分，便要继续再劝。

  然后又一出爆裂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君臣两人的对话，也打断了从后营撤回博平城的通道。

  如裴昇所料，只见一条火龙伴随着漫天高的马蹄声，正从后营方向涌来，其速度之快，后营中的累累营寨，竟然丝毫不能抵挡片刻，更大的喧哗和马嘶声，骤然爆发，加上前营的厮杀声，简直就像是沸腾咆哮的潮水，正从两侧包裹而来。

  “声东击西，杀招果然在后营。”

  裴昇的目光从身前扫过，火光琳琳下，李弼、高岳、高琛、宇文什肥、宇文导、宇文护悉数在列。他笑了笑，拍了拍年龄最小的宇文护肩膀，“萨保，怕不怕？”

  宇文护自从入玄甲军之后，也已经上过几次战场，此刻听闻裴昇询问，自然是绷着小脸，高声呼喝不怕。

  “好，那就所有着甲之人排前列，未着甲之人排后列，我等步步为营，将敌军驱赶出去！”裴昇满意点头，随即长臂一伸，指向后营，直接下令开始调整阵势。

  在设下东阳城陷阱之后，裴昇已然将手头一万精锐步军和五千精锐骑兵全部派出，剩余的五千山西契胡骑兵则是在斛律光的率领下，屯驻在彭城，以守徐州。

  所以此刻裴昇麾下，博平城前这片营寨之中，其实只有中军的一千玄甲军堪称精兵，而前后营的一万战兵只能说相比辅兵多了些战争经验罢了，难称精锐，这也是为何前后营会如此轻易就被攻破的最大原因。

  然而事起肘腋，更值鸡鸣时分，纵然是玄甲军这样的精兵，也大多在睡梦之中，能依着信号赶来的也不过数百之众，而且最为致命的是，马营位于后营左侧，已经被敌军隔断，这威震北境的具装骑兵，如今无甲无马，只能依仗两腿和掌中环刀了！
  裴昇伸手按住就要往第一排去的崔说，“士约，你就留着此地，收拢剩余玄甲军以及前营残兵。然后牢牢守住中军，你要记住，我等后路就靠你掩护了！”

  崔说顿时失措，想要进言让裴昇留下，却又惊觉中军亦不是什么安全之地，刹那间进退两难，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言语。等到他再回神，裴昇早已经领着玄甲军往后营迎敌去了！

  ……

  高昂从未感觉如此畅快，马蹄之下，不知道踏碎了多少血肉，长槊挥舞，便是一片血雾。其人情不自禁下，连连呼喝出声，身后的千余精锐骑兵，亦在厮杀中随着一同呼喝。

  声浪沸腾，更惊得营中幽州兵卒滚滚逃窜，自从入营之后，他们这一路厮杀过来，几乎没有遇到真正的抵抗。

  在定下夜袭之计后，高昂便和高慎做了分工，一人攻前营为诈，一人攻后营为实。在前营声势起来，吸引敌军注意力之时，高昂早已经埋伏在后营外，之后就是趁着营中骚乱纷纷之时，一拥而上，一触即破！
  火焰随着抛出的火把，四处而起，滚滚黑烟夹杂着刺鼻的味道积郁在半空不散。

  隆隆的马蹄就像是一枚枚掷入水中的石头，荡起了一波波混乱的涟漪，无数后营兵卒在睡梦之中惊醒，随后就是茫然的加入逃窜的队伍。

  他们确实上过战场不假，但是在失了将领上官的指挥之后，他们其实也并不比普通百姓好多少。有不少低级军官挥手大声呼喝着试图聚拢部曲，然而片刻之后，便被眼神锐利的高氏骑兵一一格杀。

  这些高氏骑兵骑着骏马，身后插着红色旗帜，加之火光照耀，简直像是从火焰中生出的神鬼，他们身上并不是毫发无损，几乎全员都裹着麻布，上面更有斑斑血迹渗出，那是先前和于谨军对阵留下的伤势。但是他们一点也不在乎，只是一边挥刀，一边高呼着急驰，遇见逃跑的幽州军士，侧身就是一刀，随后也不在意是否死亡，只是跟随着最前方的高昂，直冲中军。

  混乱的涟漪慢慢扩大，眼看着就要演变成惊天的巨浪。

  可是下一刻却像是遇上了阻碍，有一丝丝的停滞，甚至是回浪反荡回来，高昂率先感知到了这一点。

  不等他开口说话，一片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哗哗振动的甲片拍打声响忽然出现，在一片混乱中显得分外有序。

  更有序的则是，从营帐后面，从黑暗之中，陡然跃到火光之中的那一排排玄甲军士，以及他们挥臂掷出的短矛，呼啸的风声从半空势大力沉的刮过，压的地下火焰瞬间低沉，几至熄灭。

  不知道多少高氏骑兵脸上肆意的笑容就此停滞定格，这一幕投矛过后，大片骑兵坠落马匹。接着依旧不等高昂出口怒喝警示，又是一股爆裂的风声，又是一幕投矛，地上原本死灰复燃的火焰再度被压制成火点，又是一波骑兵中矛倒下。

  当第三轮投矛过后，和周遭被压灭的火焰相似，高氏骑兵已经损伤大半，连连后退，就是高昂也捂着右肩膀，那处的旧伤因为骤然发力抵挡投矛而再度迸裂。

  然而最为致命的却是，这三波连绵的投矛大多针对的目标不是骑士，而是他们胯下的战马，许多骑兵坠落跌倒，根本不是本身中矛，而是战马瞪着灰白眼睛，失去了性命。

  对于骑兵来说，没马就没了冲击力，没了机动性，那么……

  “那么你们现在就和我们一样了！”

  光和暗的分界线，投矛之后持刀列阵的玄甲军裂开一个通道，神色肃然到几乎愤怒的裴昇，捏着一柄短矛，边走边说话，直到吐出最后一个字。

  空中雷声炸响，他手中的短矛似乎消失了，短短的距离一闪即逝，众人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这根短矛便已经来到高昂面前。在又一个眨眼的瞬间之后，伴随着巨大的交击声，以及槊杆响动不休的嗡嗡声，这根短矛再度消失了。

  片刻之后，数十步外方才传来一道重重的坠落声。

  高昂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在火光中显得依旧血红一片，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投矛之后持槊而立之人，如何不知道此人就是裴昇。

  笑，慢慢的开始泛起，从高昂的心底，直到嘴角，最后变成肆无忌惮的朗朗大声。

  伴着火光跳跃，风声肆掠，笑声卷天而起，似乎要直入云霄一般。

  笑声未歇，蹄声骤起，长槊突进，如果说刚刚裴昇掷出的短矛令人视线无法捕捉，那么此刻众人眼中就只有一道疾闪的流光。

  “来！”

  笑声、蹄声、风声、火焰声，种种声音之中，再多一道怒喝。

  又一柄长槊也同时挑起，空中又多一道流光痕迹，随后便是两声有力的空震，连续而急促的踏步声，一道沉闷的撞击，以及轰然倒地的巨响。

  太快了。

  周遭众人，无论是高氏残余骑兵，还是裴昇玄甲军，这一刻竟然心头同时浮现了这么一个相同的念头。

  不是他们不想出手协助自家主帅，实在是跟不上，而等尘埃落定，他们回神去看之时，才发现场间并非两人，而是三人。

  高昂面色煞白的可怕，不再骑在马上，手中长槊已经消失不见，从肩膀到胸膛，已经全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