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66页

  裴昇双手持槊，双脚一前一后扎着马步，却不知道何时，已经退出原地十几步之远，而且双手颤抖，喘息不休。

  两人之间则是一身铁甲的李弼，只见他左手捂着右肩膀，右手下垂无力摇晃，显然不是脱臼，就是骨折了！而他的脚边还躺着一匹战马，口吐白沫，无声无息，不知是死是晕。

  “若不是有他，你，已经死在我的槊下了！”高昂惨然一笑，齿间尽是血丝。

  “都说你是再世项羽，但我说你除了狂和莽，又有哪一点像项羽？目无余子，胜则沾沾自喜，居功自傲，败则千般理由借口。你太高估自己了，更低估了他人。”裴昇缓缓收起长槊，按捺住酸痛的臂膀，迈步向前，在一众玄甲军士的视线之中，指着高昂说道：“念在猛将难得，我问你一句，是否愿降？”

  “降？可笑！你以为挡住我一槊，便是胜了吗？”高昂闻言便继续大笑。

  在笑声之中，高氏残余骑兵，或者现在可说是步兵，自发排成了一个以高昂为箭头的阵势，俨然蓄势待发。

  然而，一股杂乱脚步声从后面突如其来，伴着人声喧哗，以及一句老迈却又激昂的呼喝声，让高昂忍不住转身探看，只见身后的博平城头灯火烈烈如同白昼，而白昼之下，正有一支兵马从洞开的城门之中快速奔跑而来。

  “兖州刺史羊敦，带兵出城勤王！杀贼！”

  高昂心中一梗，几乎有些喘不上气，而等其人再度转身想要先行击破眼前裴昇之时。却发现，裴昇身后，中军当中，也涌来了一支兵马，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个个精悍强壮。为首者，正是被留下收拢剩余玄甲军的崔说。

  顷刻之间，高昂又落入被前后夹击，包围的境地。

  第274章 一条朽命偿子罪
  高昂已经力竭了。

  在羊敦带着数千辅兵，亦或可称青壮从城内杀出来之时，若是其所率骑兵建制还完整，那么高昂完全可以反冲锋，击溃这些辅兵，然后顺势夺取博平城。

  然而其人麾下在与玄甲军一番厮杀之后，已经只剩数百残兵，无力冲击不说，还得抵御着玄甲军不停逼近的阵势。除此之外，因为羊敦的突然出现，因为高昂停滞制造的骚乱，更因为裴昇号令所有人举火高呼。于是乎，后营原本溃散的战兵们也在回过神之后，开始渐渐恢复秩序，开始如溪流入江般往裴昇所在涌来。

  一时之间，兵卒越来越多，饶是高昂依旧骁勇，依旧身先士卒，但是他终究是人，不是鬼神。隔着汹涌的人群，他已经看不见裴昇了，他的长槊已经碰不到裴昇了。

  而裴昇确实也早已经转身离开，在高昂已经被死死困住之后，他便带着半数玄甲军返身回到了中军，并且一边往前营推进，一边高呼不止。

  和后营情况几乎一致，在看到主帅出现，并且镇定指挥之后，原本仓惶而退，如无头苍蝇般的前营兵卒，许许多多先前躲在营帐、侧翼的兵卒，纷纷聚拢过来。

  在裴昇的号令之下，折身回战。

  高慎不知道后营的进展如何，他只能看着那边遥遥传来的喧哗和火光，预估着形势发展。可是喧哗依旧，却如同被堤坝阻隔，怎么也蔓延不到中军位置。

  随着夜色慢慢褪去，天边已经开始浮现几抹鱼肚白，高慎的一颗心也在不停的往下坠。直到他看见裴昇挥舞着长槊，指挥聚拢残兵，并步步推进之时，心终于落地了，但是却碎成了渣滓。

  横跨数百里，日夜兼程数日，收刮了所有马匹，留下长兄和伤兵拖延的奔袭计划，已然如幻梦泡沫一样，被这初升的太阳一照即破碎。

  高慎强压住心中的沮丧，并没有直接放弃，反而如裴昇一般，开始一边后退整队，一边吹号聚拢自家麾下兵卒，可惜的是，在先前的攻势当中，他为了营造更大的声势，将攻击范围布置的过大，以至于许多兵卒此刻已经深入层层营寨之中，根本无法脱身。

  一方进，一方退，同样的号角声齐鸣不断，不同的是两样的士气和战心。

  当朝阳喷薄着日光，跃然出现在天际之时，高慎领着勉强收拢起来的数千兵卒已经完全退出了裴昇营寨，而离他不远的裴昇军也紧随不放，两军不过隔着百步之遥，相对于营寨之前。

  高慎吐了口气，伸手按了按身侧四弟的脑袋瓜，低声问道：“阿弟，怕不怕？”

  高季式初上战场，虽然不比高乾和高昂那样年幼时就纵横肆掠乡里，却依旧有着同样的胆气，他面色沉静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血水，看着敌军严肃阵型，小声却坚定的回复，“不怕，在阿兄身边，什么都不怕。”

  但是阿兄怕啊，怕咱们高家断后。高慎无声的笑了，他情不自禁的回头，下意识的想要寻一条后路，在敌军发起攻势之后，设法将高季式送走，然而不看还好，一看却真的惊慌失色。

  远处朦胧的晨光薄雾当中，冒出了一条淡黄色的线条，这线条快速的由浅变粗，随后大地开始微微震动。

  有骑兵来了！高慎心中大呼，可自己高家的骑兵早已经尽数跟着高昂往后营去了。那么来者是敌是友，显然不言而喻了。

  “哗！”

  伴随着骑兵的到来，裴昇也不再停滞，而是指挥着身前步兵方阵开始前进。踏步声不算整齐，便是手中的武器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夜袭而变得各式各样，但是那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却瞬间笼罩住了敌军。

  本就因为日夜奔袭而疲惫不堪，甚至经过了一夜冲杀更加倦怠的高氏军，就这么在步步逼近之中，直接崩溃了。

  高慎无力的看着四处逃窜的麾下兵卒，脸上神情呆滞的吓人，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却是一脸欣喜的看着一样四处逃窜的裴昇兵卒，世事轮回，反转居然如此之快。

  逃兵并没有跑出多远，就被四处散开的骑兵再度给驱赶回来，配合着前方不断逼近的步军方阵，空间越来越小，直至有人丢弃兵器，高呼着投降。于是乎，一个接一个，几乎所有兵卒全都弃械，跪趴在地上以示忠诚。

  唯有高慎和高季式两兄弟依旧伫立不动。

  “丞相，我就知道你没事！区区高氏兄弟如何能奈何得了你！”彭乐的声音依旧响亮，不过却带着浓浓的干哑。他的面色带着十分憔悴，不止是他，身后的那些骑兵也是个个神色疲敝，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也不知多久未曾休息了。

  彭乐大声一句之后，却又黯然下马，来到裴昇面前，低头喃喃说道：“丞相，这次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在袭击高乾那狗儿时，就能猜到他们计策，也不会多回一趟东阳城。如果那时候就直接开始追击他们，他们也不可能跑到博平城来袭击丞相。唉，都是我的错！”

  裴昇听得没头没尾的，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彭乐说的来龙去脉。但是他那股黯然之气，自从裴昇认识他之后，却从没有在他身上见到过。

  一念至此，裴昇急忙出言安慰，更是露出笑容调笑道：“你都说肯定知道我没事了，又何必如此姿态。莫不是你是故意如此，想要惹得我心软，故意免除责罚？不过，你此番来援，非但无错，还有功。我会传令三军，对你嘉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