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69页

  “大势所趋,葛荣必败,我不想随他陪葬。”薛孤延扶着腰间环刀,言语干脆而直接,噎得贺若统更加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贺若统一声长叹,“那你们意欲何为?直接率领部曲离去?还是说你们想要……”说到这里,贺若统盯住薛孤延手中刀,眼角抽动,挤了一句话来,“想要刺杀他!?”

  任祥依旧面色不改,缓缓摇头,将要说话之时,屋外忽然远远传来了一声呼喊,“诸位大王,陛下传令,要诸王两刻之后,齐聚皇宫大殿,共议国事!”

  任祥闻言,吞下到了嘴边的话,伸手一请,示意贺若统先行。

  然而贺若统却在走了几步之后,死死拉住任祥,直到身边没有他人,方才低声喝问道:“他们几个各有投降理由,但是我却想不通你的。葛荣如此厚待器重你,仆射之职,掌握一应政务,堪称一人之下,你为何要反他?”

  任祥拢起袖子,抬眼望天,似乎是在回忆,半晌后才长叹一声,“代王可知我是何处人?朔州广宁郡人,自幼在云中镇长大。所以我从来就不是葛荣的人,又谈何反他呢?”

  第276章 一网打尽旷野中
  “内间?他居然是内间,居然隐瞒了这么久,全军上下更无一人知道!甚至让他做到了仆射……”

  贺若统看着脊背挺直,行动之间,频频微笑与往来之人拱手致意的任祥,心中一阵悚然,止不住的寒意贯穿全身。而其人心中一阵揣测之后,对能布下如此之长伏线的裴昇更起恐惧之心。

  一路胡思乱想,当贺若统摇摇晃晃来到所谓的皇宫,也即是乐陵城中官寺之时,方才回过神来。

  “诸公都到齐了没有?”

  大堂之中,高榻之上,葛荣微微睁开眼睛,扫视一番之后,低沉询问。

  这个问题本该是葛荣心腹,领左右张保洛来回答,可惜此时他已经化为东阳城中一枯骨,所以身为仆射的任祥低头出列,肃穆回答道:“启禀陛下,诸公并各官吏皆至。”

  葛荣举目注视,目光所至无人敢与其对视,他心中不禁幽幽叹息,比起当初夺权鲜于修礼之时的熙熙攘攘,所谓的诸王豪杰,已经稀少的令人望之想要垂泪。甚至都不敢和定州时候相比,就连刚刚南下河、济之时,也比现在人多。

  但是纵然心中万千感慨,葛荣面上依旧肃穆,许久之后,方才开口,“幽州贼军逼迫甚紧,旬日之间,恐怕就会兵临城下,诸位以为,该当如何应对?”

  一言既出,如同清风过堂,呼啦啦刮了半天,竟然无人敢应答。

  眼下的局势,就是军中那些老大粗惯了的豪帅酋首,也已然看的明白了,窦泰骑兵当前,无人能挡,身后青齐之地邢杲身死,高氏满门被擒,所谓三王联盟早就已经连名头都没有了。他们这些豪帅打打顺风仗也就罢了,这等重要的军议,岂敢随意置喙。

  有不少人纷纷将目光聚向了几个平日里葛荣身前的得力之人,也即是平时得宠的心腹或是能征善战出名之辈,其中就有任祥和贺若统这两大派系之首。

  然而这两大派系今日就如同哑巴了一般,根本无人言语,就在葛荣心中怒气渐起,准备直接点名之际。

  广州刺史田怙站了出来,恳切进言道:“陛下请恕臣直言,幽州军难以力敌,我军最为擅长的野战也难顶窦泰锋芒,更何况据城而守。这乐陵城乃是小郡之城,城墙并不坚固高大,恐怕守不住幽州军几日攻城。”

  田怙的话音刚落,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而这骚动并不是斥责他这番听着毫无胆气的言语,更多的则是纷纷附和,甚至有不少人因为田怙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而松气叹息。

  葛荣看着一片嘈杂,难耐的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出言喝问,“那田刺史之意我等就直接献城而降了?”

  “倒也不是。”田怙喘息几声,提出了自己建议,“陛下跑吧,青齐走不了,咱们往相州去。”

  “相州?”

  “相州富庶,而且那里的幽州军心思都在尔朱世隆身上,我等入境,多的不说,至少也能挣得两月宽裕。”田怙详细说明,眼中难得露出了几丝光亮。

  “那两个月后呢,继续跑?继续逃?届时河北之地,还有地方能逃吗?”清河郡守季虎出言发问,他本是山野匪徒,因为作战勇猛而被葛荣提拔,向来忠心耿耿,也因此被葛荣任命为清河郡守。当然这个郡守和田怙的广州刺史一样,都是挂名头表示身份地位而已。

  田怙不再说话了,季虎此言基本就代表着葛荣的意思,而短短几句争论结束之后,大堂又陷入了诡异的消沉和安静之中。

  “相州以外倒是还有地方能去。”半晌过后,右仆射任褒俯首轻声开口,却犹如一道惊雷在诸将脑中炸响,许多人纷纷瞥向任褒,只等着他说出后话。

  要说葛荣倒也是将北魏的官僚系统学的不错,仆射亦有左右两人,现在说话的这位右仆射任褒并不同于左仆射任祥,两人虽然同姓,却并不是同乡,因为这任褒根本就不是北人,是南朝梁人。

  任褒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堂间众人的灼热目光,“南朝天子为人宽宥仁德,广纳天下豪杰,投奔之人,无一懈怠,尽得信任和富贵。陛下乃是北境豪杰中的豪杰,若是往江南去,想必南朝天子必然倒履相迎。”

  葛荣还未回答,堂间就又爆起了一阵极大的喧闹之声,与先前附和田怙所言不同,此时的喧闹基本都是拒绝和反对,都是北人,吃惯了牛羊肉,喝惯了酪浆,要他们去江南吃鱼喝茶,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眼见骚乱如此,任祥先是瞥了一眼贺若统,随即踏前一步,声喝如雷,将其他人的声音全部压下,“自军议开始,丝毫不提对敌之策,只听闻胆怯之言和逃窜之计。甚至要陛下逃去南朝?!”

  任祥环视一圈,目光所至之处,一片安静,最后停在任褒身上,恶狠狠的说道:“去了南朝,陛下还能是陛下吗?”

  任褒被呵责的尴尬难名,急急回头想要寻求葛荣的协助,然后见到的却是葛荣闭上双眼的冷漠面容。

  “那左仆射可有什么应敌方略?”任褒无奈反问。

  “自古以来守城必守野,此乃兵法之要。乐陵城前一马平川,无河流为天险,无山隘为依仗,无要塞为阻隔,根本就不值得守。”任祥手指一一弯曲,最后两指并在一起点了点众人身处的这间堂屋,掷地有声。

  众人无声,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任祥这番话,片刻之后,贺若统出列,眉梢高挑,摆出了一副不屑神色,质问道:“仆射说的言之凿凿,既然乐陵不值得守,那何处值得守?你倒是指出一个地方来。”

  “自然是有,诸位且看。”任祥迈步走到舆图前面,在乐陵郡的最下方点了点,“便是此处漯沃县(隋唐蒲台县,后世为黄河淹没)!前有大河天险阻隔追兵,后有漯水遮掩背部,堪称易守难攻之地。”

  原本都一直古井不波,任由堂内众人吵闹的葛荣甫一听到漯沃县的字眼,立刻睁开了眼睛,目光灼灼,先是盯着任祥打量许久,随后才不为人知的瞟了任褒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