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70页

  “陛下容禀。田刺史先前所说没错,我军正是善于野战,而不善于守城。退至漯沃县,也并非为了困守孤城,是要借助大河和漯水,逗引窦泰军追击,布置两翼精骑在河岸游弋,布成口袋阵势,趁敌军过河之时,半渡而击。”

  任祥并起的手指也合拢了,紧紧攥成了一个拳头,奋力挥动,“只要能击破窦泰大军,那么就能从容折身应对北上的裴昇主力,届时无论是进,是退,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局促无力。”

  任祥的话不出意料的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和骚动,有人称赞,有人摇头,更多的人则是四处张望看着平日里有主意之人。直到最后,堂内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葛荣身上,毕竟他才是这个“皇宫”名义上的主人,诸将豪帅名义上的天子陛下。

  “左仆射所言有理,便依此策行事。你们速速回营整理行装,明日辰时,全军开拔,去漯沃。”葛荣没有一丝迟疑,甚至嘴角含笑,似乎对这个计策十分满意。

  他这一句令下,诸将便是有人心中不愿,也无话可说,只得纷纷俯首,陆续退出大堂。而其中大多人一出大堂,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相拥着去往城中各处,开起了私下的小会来,喧哗盈天,一时不绝。

  葛荣的目光延伸至堂外,直到所有人身影消失,方才露出了真正的,蕴含着怒气的神色。他起身大踏步走到依旧留在大堂上的任褒面前,声音狠厉的问道:“为何任祥会提到漯沃县?是不是你走漏了消息?”

  “陛下!臣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漯沃,平日往来也是谨慎异常,那处县城封锁严实,里面的工匠兵卒一个都不曾放出城过。根本不可能泄了消息啊,陛下!”任褒直接跪趴在地,连连解释。

  “应当是个巧合,阿荣不要多虑。”一样留在大堂的乐陵王葛苌出言劝解,“不过既然你心中疑虑,刚刚为何又要答应任祥计策?”

  “当时形势,若是我出言拒绝,便是在众人面前做实了想要逃窜的心思。战心本就颓唐了,若是我再有这等表态,那么这些将领兵卒必然纷纷弃离我而去。我还需要他们替我挡住窦泰呢!”葛荣回身看向自己叔父,脸上狠厉神色依旧。

  “至于漯沃那是我等唯一后路了,怎么能不小心谨慎。”葛荣琢磨半晌,终究认为走漏消息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心中依旧忐忑,他看向葛苌,“阿叔你马上带我亲兵先行前去漯沃,不管有无异常,都要替我守住那些巨舟大船!须知道,若是此路再断,我们贺葛氏满门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作为唯二知道葛荣计划的人,葛苌郑重点头,随即马上点齐兵马出城。

  此时的堂外已经风云骤变,天空开始晦暗起来,显然暴雨将至,葛荣情不自禁喃喃自语道:“任祥选漯沃,究竟是巧合,还是蓄意?”

  ……

  “这漯沃县有何奥秘?理由肯定不是你所说的什么位于两水之间,地势险要。”刚刚回到居所的任祥,就迎来了贺若统焦急的询问。

  “哪有什么奥秘,乐陵郡偏僻之地,本就没有多少城池,而最靠近大河的就是这漯沃县,我不过随意一指而已。不是漯沃县,也可以是其他郡县。”任祥看着贺若统神秘兮兮,甚至带着些敬仰猜度神情的脸,失笑摇头。

  “那你如此费尽心思是为了什么?”贺若统依旧茫茫然不明所以,感觉自己是不是白长了个脑子。

  “当然是为了让他出城,如此才好一网打尽,一个不留!”任祥五指张开,往下狠狠一捞,然后再攥成一个拳头,严丝合缝。

  第277章 大河涛涛水东流

  屋中的水漏声,冗长而幽静。

  但是听在葛荣耳中却恼人的很,几乎一夜都辗转难眠的他,掀开被子,将同榻上兀自沉睡的美妾撇至一旁,径直起身走至窗前。

  掀开窗户,一股瑟瑟冷风即刻涌入,只着薄纱的美妾顿时被冻的惊醒,但是却丝毫不敢出声,只是抱着双臂,缩在床榻角落发抖。

  积聚了一夜的乌云,在这个天色未亮的四更时分,化成了稀稀落落的秋雨和寒意。葛荣感受着脸上被溅到的冰凉,不惊反喜。下雨好啊,一旦下雨窦泰的追击之势必然被阻,那么自己应对时间就更充裕了。

  想到此处,葛荣也不管现在还远远未到他自己昨日和诸将所约定的辰时,直接传令左右,要求各部准备拔营,提前出发。

  于是乎,城中灯火连绵亮起,本就因为知晓将要弃城而逃显得躁动不安的兵卒,现在因为葛荣心血来潮的提前号令,愈发的人心惶惶起来。不管葛荣以及那些豪帅找了什么乐陵难守,寻地再战的理由,对于最基层的兵卒来说,这就是弃城不战,望风而逃。

  转到眼前这等天微亮就要开拔出城的情形,越发让人心中不安,没多久就有一个传言开始响起,那就是敌军已到三十里外,不消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城下,所以葛荣陛下才这么着急离开。

  传言越传越快,越传越广,等到诸位豪帅反应过来之时,原本排队缓缓出城的兵卒已经开始骚乱起来。不知道多少人埋头朝着城外冲去,四个城门纷纷堵塞一团,更有甚者,为了能够出城,直接从乐陵城并不高的城墙跃下,随后就是一瘸一拐的朝着野外狂奔。

  “乱了,压制不住了。”贺若统捏着马鞭,面色惨白的看着眼前街道一波波涌过,如同洪水波涛一样的兵卒,嘴中喃喃自语。他麾下数百亲兵部曲此时正围成一个圈子护卫着他,最外围的那些亲兵在人潮之中,已经被挤得七扭八歪,连连后退。

  “为何要压制,乱了更好。”窦善压低声音,脸上却浮现一丝笑容。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下雨而阻碍行动。”薛孤延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城内疯狂往外逃窜的兵卒身上,他只是盯着阴沉的天空,开始担忧起来。

  “想什么呢,和那窦刺史对阵这么久,你什么时候见过他退缩?要我看,便是天上下暴雪,也挡不住他半点步伐。”窦善听到薛孤延的话,立刻肯定出声,此时的他已经将往昔挂在嘴边对窦泰的蔑称,变成了刺史尊称,生怕叫顺口了往后在窦泰面前改不过来,那岂不是找死。

  贺若统和薛孤延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俱是忐忑中带着期待。

  便在此时,有一骑艰难的挤过人潮直奔三人所在而来,薛孤延眼尖,看到来人是张琼,急忙指挥身边部曲让开口子,将张琼放了进来。

  “葛荣已经从东门跑了。”张琼来不及喘息,直接言道:“延敬(任祥)已经带兵跟上,他让我来通知你们。”

  贺若统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直接对着窦善和薛孤延低声喝道:“我们也跟上!”

  ……

  乐陵城外二十里处,早在下令之前,就已经带着家眷和亲兵出城的葛荣,正驻马回首而立。他所携带的家眷并不多,唯有一子一女而已,所有的姬妾,包括昨晚与其同眠一榻的那个美妾都被他弃置于城中了。

  他身边的亲兵也不多,不过千余精骑。自葛荣追随鲜于修礼起义开始,一点点积攒和训练出来的精兵本不止于此,但是其中大部都被心腹张保洛葬送于东阳城中了,加之昨夜又分了数百骑给葛苌,所以到此时,已经只剩这区区千人兵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