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71页

  认真听了一会城中传出的骚乱之后，葛荣微微点头，随后就不再迟疑，即刻反身继续前行。

  在策马奔驰了又十里左右之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沿着身后紧追不舍的传来，任褒一面控制战马，一面仓惶侧身回望，嘴中更是低喝道：“陛下，似是敌军！”

  葛荣也是一阵悚然，不过片刻之后就反应过来，身后的马蹄声快而脆，但是蹄声纷乱，并不像是幽州军的追击，倒像是自己麾下那些豪帅的部曲骑兵。

  果不其然，没多久并有一连串的高呼传了过来，赫然就是任祥。

  “陛下，微臣不知陛下已然出城，护卫不及时，真是罪该万死。”任祥甫一见面，就在马背上连连拱手致歉，神色恳切，完全一副忠臣模样。

  葛荣心中暗动，对于自己麾下的这些豪帅他已经一个都不信任，特别对提出要决战漯沃的任祥更是警惕万分。所以他才蓄意提前下令，然后自己先行离城。一来野外那些四处逃窜的兵卒们会大大的延阻窦泰追兵，二来也是趁机摆脱这些豪帅，但是没想到这任祥倒是黏的紧。

  尽管心中已经升起重重忌惮和戒心，但是葛荣面色依旧不显，而是款款言道：“城中陡生骚乱，汹涌之中左右联系不到诸卿。本在踌躇之际，能得遇仆射，朕心甚安。”

  任祥闻言自然连称不敢，继续表达着忠诚之心。两人就这般，各自怀着奇异心思，居然在离乐陵城四十里外处停了下来。

  天上的雨丝开始渐大，几乎就要连绵成幕了。任祥披上雨蓑，感受着雨滴敲击的声音，心中快速的揣摩，自己停下来是为了等幽州军前来，那么葛荣停下来又是在等什么？他的目光放在外围的自己部曲身上，他们被葛荣亲兵隔绝开来，两者虽未表明，但是已经有隐隐的互相戒备之感存在。

  葛荣早已经心存警惕了！任祥顿时了然，但是也并无什么害怕之意，毕竟按照计划，根本就不需要他来进攻葛荣，他的任务只是控制葛荣，不让其随意乱跑，往既定的围猎位置去。就像狩猎时，他不过是在外面鼓噪驱赶猎物之人，真正的猎手另有其人。

  没有等待多久，另一个催赶猎物之人贺若统也来了，而随他而来的还有懵懵懂懂不知个中细节，只是看到贺若统追寻葛荣就跟上的部分豪帅。

  又过几刻，葛荣一直肃穆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只见这时赶到的正是其人心腹季虎。

  “陛下，大事已成。”季虎一骨碌从马背翻下，站在大雨之中，恭敬行礼，身上没有蓑衣，淋漓的雨水从头至脚流淌，真正的忠臣模样。

  “好。”葛荣满意点头，随即踩着马镫，微微起身极目远眺，远处的乐陵城果有一团模糊的黑烟正在滚滚而上。

  任祥也跟着眺望，心中顿时一个咯噔，葛荣居然直接派人将乐陵城给烧了，先不说城中兵卒都离开没有，那里面可还有数万被葛荣军劫掠的奴仆和妇女呢！

  然而事还未完，季虎马上又送上了一则军情，“根据哨探来报，窦泰军已入乐陵城二十里范围，而且不止正面方向，东面阳信方向，西面般县方向都有敌军出没。”

  葛荣神色顿时晦暗起来，他马上看向任祥，“乐陵城的骚乱并不能阻挡敌军多久，如今我等不过刚刚离开乐陵四十余里，想来是无法完成仆射昨日所言破敌计策了。除非……”

  任祥心一点点的沉下，一股股的疑惑开始冒起，按照计划，窦泰军根本不可能这么早就到的。除非……想到这里，他迎上葛荣黑黝黝的双眼，慨然回复，“陛下有何差遣，臣定然领命。”

  “好，仆射你带兵前往西面阻挡敌军，代公你往东面阻挡，田刺史你领其余将军前往正面阻挡。”葛荣一句话说的诸将豪帅，个个面如土色。

  “朕不要你们能击破敌军，只需要稍微抵挡迟滞他们便可。随即便可撤退，朕会在漯沃等着你们归来，届时背水而战，共同击破幽州军！”葛荣不等诸将反对，一口气说出了后面的话，面色更是变得狠厉起来，捏着刀如狼环视，似乎谁敢反对，就要杀谁。

  任祥眼皮一跳，率先出声答应领命，随即马上带着自己数百部曲朝西而去，贺若统见此也二话不说转头便走。见情形如此，余者面面相觑之下，亦只能拨马离开，至于他们会不会按照葛荣所说去阻拦幽州军，那就只有天知晓了。

  雨连绵的下个不停，所幸并不大，地面虽有泥泞，但还是能支持骑兵奔驰。

  “窦刺史。”乐陵城外十里处，重新返回此地的任祥迎上了兀自看着城中滚滚浓烟的窦泰，俯首施礼，顺风而来的热浪环绕着两人。半晌之后，窦泰才摇着头回身，“放火容易，灭火难。往后重新建城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了。”

  任祥哑然，眼前这位冀州刺史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葛荣去向。

  或许是看出了任祥的心思，窦泰拍了拍这位蔡俊同乡，当初本可以如独孤如愿一样从葛荣军回归，却甘愿留下作内应的北镇故人，微笑说道：“不管葛荣还有多少小心思，他都已经无路可逃，只能等死了。”

  ……

  自早及晚，终究设法摆脱了所有累赘，在长途奔驰了一百多里，顺着浮桥渡过大河之后，葛荣稍稍安心。刚刚渡过的那座浮桥还是当初为了三王联盟所搭设的，便是那座高台亦还历历在目，葛荣心中涌起一片黯然，彼时的恣意和畅想，都恍如昨日，现在自己却只能做个匆匆逃命的鼠辈。

  残酷的现实并没有让葛荣更多的感伤，绕过了这处高台之后，他一意往着漯沃县而去。那里还有他在暗中督造许久的巨舟船只，加上来自南朝的任褒。乘舟南逃，这条后路早在他被裴昇赶到河、济之时就已经开始筹划了。如今，正该合用！

  周遭的景物在疾驰的马速当中，都变成了一片模糊，唯有风声呼啸，雨水肆虐。然而葛荣却愈发感觉到一股不对劲，太安静了！
  虽说这里没有百姓生活，但是江畔宿鸟呢？林中野兽呢？难道他们不该为自己这支兵马的经过而腾飞惊动吗？为何如此安静？除非……除非是它们早已经为人所惊，林中已有伏兵！

  一念至此，葛荣四处探看，入眼所见雨幕中影影绰绰的黑影，仿佛都是埋伏。

  而应着他这个想法，大河之畔，顿起一阵震天的鼓声号角，无数旌旗招展从林中，从江畔芦苇丛中，从丘陵后面，从远处，从四面八方一起涌出。

  这些旌旗颜色各异，姓氏各异，相同的却是每面旌旗后方都高高挑着一面幽州军旗。

  葛荣顿时感觉这并不是旗帜，而是一股滔天巨浪正从大河翻涌而上要将自己淹没。他失神的往大河对岸望去，只见一样的旌旗烈烈，不同的却是此处的旗号统一肃穆，黑色窦字连绵成海。

  窦泰也到了！
  前后包抄，南北幽州军顺利会师，围猎开始了。

  ……

  大河畔，三王会盟高台上。

  伴着脚下滚滚不停留的大河波涛，不远处的战场厮杀显得沉闷而遥远，雨声稀疏中，许久未见的裴昇正和窦泰感慨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