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72页

  “冀州如今只剩一个信都，那个元孚甚得人心，城中百姓都挺拥护他的。若是强攻，需得好生谋划。”窦泰摇了摇头，甩开几滴沿着兜鍪往下的雨水，心中却只感觉意犹未尽，他狠狠的拍击栏杆，激起一层水雾，“这葛荣太不经打了，我简直是还未出手，他便倒下。丞相，接下来攻伐信都，需得以我为锋首了！”

  裴昇无言失笑，摇着头拒绝了窦泰的请战，“信都不用攻打，我已经派清河崔㥄和渤海封隆之前去招降了，料想应该有效。”

  “那……下一个目标是何处？”窦泰哑然，更感觉浑身难受，自己磨了这么久的刀，如今不过堪堪抽出半刃而已。

  裴昇刚要言语，台下响起一阵喧哗，随即就是隆隆作响的踏步声，片刻之后，崔说拎着一个头颅疾步而来，“丞相，葛贼首级在此！”

  裴昇伸手接过，并没有兴致端详葛荣死前模样，只是直接信手一抛，掷入台下大河，一个咕噜之后，便沉入水底，被滚滚浪涛冲刷的无影无踪。

  “河北之地，唯剩邺城了！”

  第278章 群情汹汹争人头

  葛荣的死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甚至是赢得了那些已经尽数投降的豪帅酋首们的纷纷叫好。如果说他有留下什么东西值得人留恋的话，那就是漯沃城中那数十艘巨舟了。

  在葛荣死了之后，被俘虏的任褒一五一十的将漯沃之事全盘托出。久侯葛荣不至的葛苌，在急切盼望之中，迎来的却是幽州军。

  仅仅围困半日之后，葛苌就自动献城而出，也让城中巨舟成了裴昇之物。而获悉这个消息的裴昇如获至宝，赶紧连着城内所有工匠一起打包送去了新占的郁州大岛（今连云港）上正在筹建的制船工坊。

  除此之外，裴昇还直接遣派窦泰在稍做休整之后，率两万幽州突骑前往邺城，自己则留在满目疮痍的青齐之地梳理民政、抚慰善后。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青州和齐州，甚至于冀州三地嗷嗷待哺的百多万饥民，得益于冀州大部州郡已归附，裴昇现在调拨粮食不再需要依靠河流水脉从洛阳京畿之地取，毕竟洛阳也不富裕。真正富裕的是没有战乱，好好休养生息了三年多的幽燕之地，无数小麦、稻谷、粟米、大豆组成的车队，沿着河北广袤的平原一路南下，直抵大河对岸的齐州、青州。

  当然，裴昇也并不只是一味从北方调粮，这百万饥民也在不断的作着户籍登记和梳理，在核实户籍所在之后，大部分河北流民在兵卒护卫下纷纷回归故土，甚至有部分青齐百姓也愿意北上，于是乎，和当初滚滚南下逃荒人潮相似，一股巨大的返乡潮诞生了。

  这并不是青州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进出，从汉末黄巾起义开始，便有大批人口迁徙，据《后汉书》记载，青、徐之地士族及附户越海至辽东避难者百余万口。到了东晋末年的“永嘉之乱”，人口迁徙更是成为浪潮，最为知名的就是琅邪王氏南渡之后一跃成为顶级门阀。

  等到刘裕灭南燕夺取青州之后，许多南迁江淮的青州士族纷纷返回故里，从而形成了具有当地特色的青齐豪族。可惜这些青齐豪族没有过多久好日子，青州就为北魏所占，这些豪族又被迁往平城，史称“平齐民”。

  然后等到孝文帝登基执政，推崇士族，大力汉化，这些豪族又回流到了青州。在和新崛起的世族豪强碰撞融合之后，形成了父子兄弟，累郡连州，在南北政权之间左右逢源的新豪族。其中最为知名的当属清河崔氏青州房、平原刘氏、临淄张氏、东清河房氏、东清河傅氏。

  这些豪族便是在邢杲之乱中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权势和超然，如今面对着裴昇席卷全州的赈济以及紧随其后的编户齐民，同样表现出了隐隐的抗拒。

  其次要解决的自然是度田事宜，在战乱刚平之际，这本该是轻而易举，然而裴昇却在度田之中发现了一件令他惊异之事。那便是青州居然出人意料的盛行佛教，大量的土地为寺院所有。不比孔子故里鲁郡曲阜所在的兖州还算是崇尚儒学，一州之隔的青州是山东最大的佛教文化中心，共有两百多所寺院，数万僧尼。

  除了曾经占据青州的南燕和北魏君主都笃信佛教之外，这个现象产生最大的缘由是义熙八年（公元412年），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到印度取经的高僧法显，携带大量经文，自海外归来时，便是在青州长广郡牢山（今崂山）登陆，此后还应当时青州刺史刘兖的邀请，在青州居住译经传教，停留一年之久。这就导致青州成了许多僧尼心中的圣地，此后不断有著名僧尼前来青州传教，仅《高僧传》中所记载的就有十几人曾在青州修行。

  虽然这些僧尼也在战乱之中遭了灾祸，但是却比百姓流民好过许多，甚至在青州纳入裴昇之手后，依旧有着想要冒头的预兆。毕竟，战乱之后人心未稳之际，乃是最容易忽悠信众之时。

  青齐豪族加上僧尼都心思蠢动，导致各方政令推行颇受阻碍，于是在几经考量之后，裴昇往北境四方发了诏令，十月十七，立冬，冬季的第一个节气之日，要在青州疮痍重建之地，大河畔的高台之上，举办辩经大会，由尚书郎中邢邵为辩主，阐发《神灭论》，无论是谁，修行高低，尽可前来辩论。

  此诏令甫一传开，四方挠嚷，不知道多少藏在深山老林里的僧人纷纷前来青州。除了这些僧人，青齐两地的豪族们也纷纷骚动起来，无权无势无地无人的他们跑去鲁郡怂恿孔子后裔，也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试图染指舆论主导权。

  一时之间，战乱刚平的青州，暗地里却又再度人心涌动，波云诡谲起来。

  而比起这等复杂之事，邺城战事就显得简单直接的多了。

  ……

  邺城南面，幽州军大营。

  穹隆高阔的中军大帐里，被裴昇任命为攻邺主帅的窦泰正袖手站立在上首，身边一左一右，一老一少，分别是崔楷和宇文泰。

  除了他们之外，帐中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将领军吏，刚刚回归的任祥带着贺若统、窦善、窦炽、张琼、薛孤延立于一侧，宇文泰一路攻伐收服的贾显度、贾智兄弟，以及崔楷次子崔谦和相州诸多世族子弟在另一侧。

  但是帐中却肃然无声，尽皆看着窦泰，只等其人号令。

  窦泰放目扫视，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我本不欲多言，此战乃是河北最后一战，邺城在前，我军无论兵力、士气、战将，乃至后勤补给都远远胜于敌军。如此优势，若是不能一战而下，你我等人都当自投城前漳水之中，以此来谢丞相。”

  “誓死夺城，不负丞相！”举帐一片奋然高呼。

  “好！那就即刻开始攻城！谁欲为先锋？”窦泰从容询问。

  此言一出，顿时帐内响起了络绎不绝的踏步上前声和甲片拍打声，居然是全员出列请战。

  崔楷没好气的瞪了自己做文吏的儿子崔谦一眼，干咳一声后，对着窦泰款款说道：“老朽虽然年迈，但是亦有先登之力，请主帅任我为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