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76页

  达摩一口粗气也不喘,神态自若的回到场中,对着裴昇再度施礼,之后便要带着神光飘然下台而去,众人见状纷纷哗然。便是裴昇也心中一阵嘀咕,他原以为达摩这番施展是一是为了宣扬自己宗派,二是为了在裴昇面前博好感,没想到居然如此潇洒。

  “达摩大师稍等。”

  就在达摩的光头即将消失在台阶之上时,裴昇终于出言挽留。

  “丞相有何吩咐?”达摩回来的很快,绀青色的眼睛古井无波,果然一副高僧模样。

  裴昇挠了挠嘴角,随意朗声而言,“听闻大师是从海外泛舟而来,不知道这路线是如何走的?大舟可还在?船工可还在?海图可还在?”

  一连串的还在砸得达摩有些头晕,他还以为裴昇喊他回来是对禅宗产生了兴趣呢,谁知道裴昇感兴趣的却是什么海图路线。

  达摩张口结舌,花了半年时间就学会的洛阳正音,一时之间好像全部忘光,片字难言。情急之下,便是晦涩难听的胡语吐口而出。

  “他说大舟和船工都留在了南朝广州,海图他虽能记忆,但是一时之间无法描述清楚。”于谨眉毛一挑,开始同声翻译,最后补了一句,“其人所言乃是波斯语。”

  裴昇也挑了挑眉,不以为意的说道:“无妨,看你身姿雄壮,应该也是个当兵的好底子,你就留在我军中。一面当兵,一面描绘海图。当然,不许在军中传扬佛教,不然军法处置!”

  达摩已经无言以对了,怎得事情的变化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今日之行根本不是想阻止裴昇灭佛,北境灭佛关他什么事,又不是灭他祖国的佛,而且在达摩眼里,现在的北境几乎可称末法时代,佛教堕落,修的都是魔道,一把火烧了才好。

  达摩只想要个度牒,能留在北地修行,顺便宣扬禅宗而已。当然,若是能激发裴昇对禅宗的兴趣,那自然再好不过。岂料,现在居然莫名其妙成了军中一个大头兵。

  就在达摩晕头转向之际,将一身宽袍穿的紧绷绷的彭乐已经踱步上前,先是拍了拍达摩胸膛,又捏了捏他的臂膀,还掂量了一下达摩那根木杖。一边转圈,一边点头,俨然一副选锋姿态。

  “丞相。”先前便想要出列的昙鸾让过场中纷扰,来到裴昇面前,双手合十施礼道:“贫道亦愿入伍。”

  所有人都纷纷瞩目,好嘛,一个僧人被强制当兵,另一个居然自愿入伍?这究竟是辩经大会,还是募兵现场?
  裴昇眼皮一抬,看着这个年过五十的老僧,摇头笑道:“我征达摩入军,是看他身躯雄壮,尚有勇力。你年龄老迈,筋骨衰竭,入伍就免了,依法还俗便可。”

  昙鸾神色不改,而是自怀中掏出了几本书籍,双手奉上,“丞相,我曾赴南朝求访名士陶弘景,随其习得微末医术。这三册乃是我所著的医书,听闻丞相军中设有军医,老朽虽然年迈无筋骨之能,但是为一军医亦能胜任。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我这微末医术能救得几名为国征战的军士,那就是莫大功德了。”

  言罢俯首不起,神态恭谨。

  昙鸾的投诚标志着沙门的整体溃败,也标志着这场辩经大会的顺利结束。

  裴昇看了看天色,已经日过中天,渐渐西斜,他抬手示意,众人纷纷归位,正襟危坐。便是那些沙门也都垂头丧气只等着裴昇总结陈言。

  然而,就在裴昇刚要开口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沿着楼梯直冲而来,不多时,便有一人匆忙步入会场,神色疲惫却又不管不顾的奔向裴昇,奉上了一份信函,显然是紧急军情。

  裴昇伸手接过,随即眼眸不为人知的一缩,也不翻看直接塞入大袖之中。

  再抬头之时,只见众人安静异常,只是一致的抬眼看着裴昇。

  “无甚大事,不过是邺城已破而已。”裴昇随意一笑,束手而立,“三军将士用命,攻城不过三刻,便有勇将先登。随即城中尔朱世隆肉袒开城而降。诸君,河北已定。”

  随着裴昇话音落下,护卫一侧的玄甲军士率先欢呼,随即这呼声越来越响,更绕着高台蜿蜒而下,顺着整条大河远远传开。而携着这股胜利的欢呼,裴昇也直接宣布辩经大会结束。

  “自汉魏之后,像教浸兴,浮屠害政,桑门蠹俗,风惊雾起,驰荡不休。以至于蠹耗国风而渐不觉,诱惑人意,而众益迷。可称无一利于社稷,有百害于黎民……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惩千古之蠹源,成百王之典法,济人利众,予何让焉。诏曰:自即日起拆北境三万寺,僧尼两百万众全部还俗……”

  早已经写好的灭佛诏书随着温子升的高声朗诵直冲云霄,其时台下甲士欢呼未停,台上灭佛之声振振如雷。一高一低,交叠在一起,在这大河大风之间回荡不休。

  一众沙门僧人早已经面如土色,犹如战场溃败一般,顺着台阶仓惶而逃。剩下的那些原本暗怀阴私勾当的青州豪族俱皆悚然,心中惴惴难安。

  青州名士张烈好像大梦初醒,伸了个懒腰来到裴昇面前,所言也简单,无非就是服从裴昇往昔那些对世族的政策,拆分主支偏支、交出隐藏丁口、田亩等等,愿意从临淄张氏开始。

  在其身边,崇圣侯孔渠亦是一样言语,不过裴昇在接过他奉上的书册之后,就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缘由无他,这位崇圣侯过的太惨了,简直还不如普通百姓。

  延兴三年(公元473年),孝文帝封孔子二十八世孙孔乘为崇圣大夫,给十户以供洒扫。到495年,才改大夫为侯,增邑至一百户,之后传承数代,轮到三十世孙孔渠时,那食邑一百户,早就淹没在战乱之中了,一家子只能自己苦巴巴的耕田刨食。而孔渠此时奉上的书册就是请求裁撤他那根本收不到粮食的一百户食邑。

  裴昇摇了摇头,叹息一句,“百户食邑我给你换成百亩良田吧。”

  不提孔渠的喜出望外,旁观一整个早上的郦道元缓缓来到裴昇身边,顺着裴昇的目光往台下探看,先前溃逃的那些僧人正被裴昇早早安排在台下的甲士团团围住。

  灭佛大局已定,他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这些僧人离开,此刻甲士正一一检索他们的度牒,无证者直接当场剥掉僧衣勒令还俗。

  一件件黑衣,慢慢堆积在一起,随着一根火把投入,化成了焦臭火焰冲天而起。

  青烟滚滚之中,郦道元忽的侧身询问,“适才那封军情不是邺城战事吧?”他的眼睛尖,而且离裴昇又近,一眼就看出了裴昇那转瞬即逝的不自然神情。

  “邺城战事是真,不过那份情报今晨我便收到了。至于方才来则是关中战事,我军大败,已经退守至河东。”

  在裴昇这句淡淡的言语之中,天上的日头终至西斜,立冬将尽,今日过后,便是真正冬季了。

  第281章 长安不见使人愁

  辩经大会中途到的信使只是一个开端,随着接下来几日,从关中、洛阳等地来的快马信使络绎不绝,越来越多的讯息被送至裴昇面前,也将关中战事的更多细节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