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77页

  裴昇当初以李虎为主帅攻略关中，除了能更好的联合安定梁氏之外，更重要的看中李虎的沉稳性格。

  而李虎亦是如此做的，一路可称稳扎稳打，他在带兵入河东之后，并没有着急进攻，而是就地屯驻，一面招募新军，一面整备老兵，直到秋收过后，方才兵分三路，从潼关、蒲坂、郃阳三地入关中。

  前期的战事亦是顺利，不过半月时间，华州诸郡县就全线归附，三路大军于雍州冯翊郡高陆县汇合，兵锋直指长安。与华州相邻的东秦州刺史高之朗见势直接举州归降，并派遣三千骑兵随军参战。

  加上先前收到洛阳诏令的洛州刺史董绍宗亦率三千步骑前来汇合，李虎麾下总兵力已达两万之多，而根据探报，贺拔岳总兵力不足一万。加上河州、梁州、岐州，三州刺史也各自起兵齐聚岐州呼应李虎，贺拔岳已然被前后合围，直似瓮中之鳖。

  无论从兵力、后勤、士气上看，李虎都能说一声，优势在我。

  然而，意外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当李虎率军跨过渭水，准备进攻长安之时，见到的却是一座空城。随即不等李虎反应过来，贺拔岳兵分两翼和侯景各领一路，左右包抄而至。

  在李虎且战且进，准备抢先进入长安，据城而守之时，阵中的洛州上洛郡守泉企杀刺史董绍宗，举旗大喝勤王口号，领麾下部曲临阵倒戈，致使李虎军阵势大乱。与此同时，见势不妙的东秦州刺史高之朗，率军先行逃窜撤离，自此李虎陷入了三面包围之中。

  幸得军心未散，左右都督长孙稚和裴衍都是积年宿将，率领残部救李虎突围而出，一路为贺拔岳追击，直到逃入潼关才止。先前收复的华州一夜尽失，重归贺拔岳之手，便是自己兵马，也只剩下不足五千之数。

  而这还没完，贺拔岳在击败李虎之后，直接聚齐军中所有骑兵，连夜奔袭至岐州，趁着河州、梁州、岐州三州兵马刚刚汇合，鱼龙混杂，没有防备之时发起进攻。半日即破三州两万联军，即解了前后包围，又顺势占领了岐州，将地盘扩充至三州之地。

  一时之间，贺拔岳威震关陇。

  “倒是还不算太坏。”

  隆隆马蹄声和滚滚烟尘之中，裴昇将手上情报对折起来，信手挥散了身前漂浮的尘埃，说话的语气和神色却并不是强装的镇定。对于裴昇来说，心中早有预感关中战事不会轻易完结，所以在接到第一封战报之时，就没有感到特别意外。

  此后陆续来的讯息，倒是令他愈发安定下来，事情发生了，总要往好的方面去想。

  其一，李虎此战虽败，但是没有折损地盘，丢失的华州也是先前从贺拔岳手中占领的，最为重要的是潼关和蒲坂这两个进入关中的要害之地都还在自己手中。

  其二，李虎此战可称是非战之罪，若不是泉企临阵倒戈，按照李虎的稳固战法，最不济也能退至华州为守。所以要说李虎的过错，无非只有一点，即是不识人心。当然，这一遭也将关中诸州刺史的心意暴露的一览无余。待到裴昇开始着手处置关中之时，便能有迹可循了。

  是的，裴昇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回洛阳，甚至是亲自前去河东督战。他此时所往的方向，是刚刚投降不久的邺城。在去完邺城之后，他还打算去一趟被封隆之和崔棱劝降的信都。毕竟这两座都是河北大城，新附不久，还是需要自己过去抚慰一番的。

  漳水滚滚不停，当裴昇勒马缓行之时，已至暮时。

  抬眼所见，邺城城墙上还残留着许多未消的战争痕迹，而城外十里处早已经等候着一大堆人，以窦泰为首，纷纷上迎。

  “关中战况危急。丞相，我请战，愿为主将讨伐贺拔岳！”刚一照面，窦泰拱手施礼之后，就急急言语，对于他来说，便是攻下了邺城，也总觉得心中不够畅快，这关中战事分明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我愿为先锋！”宇文泰没敢在窦泰之前开口，但是也紧随其后。一见两位主将都如此奋勇，余下的将领也纷纷出言求战，霎时间，战声累累，激荡生风。

  裴昇没有言语，只是轻笑之后，沿着河畔缓缓而行。诸将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发出疑问，只好安静的跟随在后。于是，一队人马便伴着暮色，逐水趋步。

  此时的邺城还不是后世那般先后作为东魏陪都、北齐首都，经过高欢父子三代增筑而成的南北双城并立的大都城，其形貌还保持着曹魏时期作为邺都营造之时的样子。

  漳水北面，邺城外西北方，三处相邻的夯土高台，随着众人的靠近，渐渐显露出了原貌。中间那处土台尤为高大，约摸有十丈高低，可惜台上杂草乱生，一眼望去全是残垣断壁。

  “这便是铜雀台了吧？”裴昇扫了几眼，低声询问，殷州刺史崔楷上前答话应是。

  “可惜可惜。昔年我来邺城之时，台上诸多屋舍尚且保存完整。离邺城六七十里，远望苕亭，巍若仙居。”郦道元摇头叹息不止，周遭一些相州世族闻言也跟着大为感慨起来。更有甚者，面露愤然之色，开始说起了先后占据此地的元鉴以及尔朱世隆的罪过起来，自然也有人看着裴昇神色，揣摩心意，小声的提议翻修铜雀三台，甚至邺城，以为陪都。

  “陪都？”裴昇收回眺望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提议之人，“邯郸氏？我听说元鉴占据邺城的时候，你曾兴兵来攻？这铜雀台的屋舍宫殿残骸，恐怕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吧？”

  邯郸氏族长眼眸一紧，立马塌肩缩背，就要惶急解释，可惜裴昇并不理会他，伸手一扫，直接点名道：“还有你们，张氏、宋氏、鲁氏、申氏，你们可知罪！”

  裴昇所说的这几个全是在元鉴作乱相州之时，割据各郡县的世族。甚至在元鉴逃出相州入洛之后，他们几家为了谁入主邺城而纷争不休，最后居然组成了个联盟，轮流为邺城主。可惜这个联盟在尔朱世隆窜入相州之后，即告破灭，几家联军根本打不过尔朱世隆，从而将邺城拱手让出，自己则灰溜溜的跑回祖籍郡县，再度行割据之事。

  没有等这些族长继续扯谎辩驳，早已等候多时的甲士一涌而出，将这些人尽数押下，等待他们的自然是冷面的郦道元以及他手中血淋淋的屠刀。

  随着这波世族消失，原来拥挤的场面顿时为之一空，晚来的江风顺着人群缝隙低声呼啸起来，没有人敢言语，便是先前战意盎然，高声吼叫着求战的将领们，也纷纷臊眉耷眼起来。尽管猜到裴昇此行就是为了解决这些不听话的世族，但是他们心中还是闪过了丝丝凉意。

  崔谦面色一紧，欲言又止，悄悄撇眼看向自己老父。却见崔楷半阖着眼，对于这些世族遭遇，没有丝毫的动容。他目光又一扫，自己大兄崔䛃和三弟崔说，正肃立在裴昇左右，一为随军文士，一为玄甲军主。加上自己和老父，整个崔家均得重用，相比那些被拿下的世族，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崔谦心中顿时一悚，再无半点额外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