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80页

  对于幽燕百姓来说,裴昇和幽州本地兵卒的归来,除了游子远去经年而归的欢喜之外。因为大批幽州老兵带回的粮饷,也造成了市场的短暂繁荣,街头巷尾不知道多少老兵翘着腿,在一众少年的簇拥下说着自己曾经历过的战事和荣耀。

  奇袭雁门关、木筏入晋阳、夜取太行三陉、一战擒尔朱兆、跃马入洛阳……等等故事经过口口相传,越传越广,越传越神奇。与之相对的则是,越来越多的本地良家子,开始鼓噪着想要入伍。

  每日军营外面,总是挤满了许多正当年纪的少年郎,他们听着军营内传出的游戏欢腾声,看着那些在阳光下几乎熠熠生辉的甲胄,简直心中瘙痒的就快要疯了。

  “昨日军吏来报,说是他又挡回了一批求战入伍的少年。阿昇,你若是再这样大张旗鼓下去,只怕有朝一日军营都会被他们冲破。”校场高台上,宇文颢先是朗朗大笑,随即又苦色上头,真要是发生他口中所言,吃挂落的还得是他自己。

  “你究竟是何想法?关中战事真的不打紧吗?可是洛阳那边发来的公函,催粮又催的紧……”宇文颢见裴昇笑而不答,扭了扭屁股,继续发问。

  “自然是要紧,不过还不到时候。”裴昇抬眼看着头顶帐篷外略显阴沉的天空,悠然一叹。

  这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即被校场上爆发出的巨大欢呼声给淹没了,却是彭乐正赤裸着上身,振臂高呼,他的身边躺着另一身材雄壮的军士。自从军中角抵大赛开始,作壁上观几日之后,彭乐就不甘寂寞,亲自上场,今日这局胜利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十二局胜利了!也无怪乎,周遭的军士这么欢腾。

  宇文颢目光落在耀武扬威的彭乐身上,羡慕不已,自从在平州唯一一次上阵,结果差点身死之后,他就绝了自己率军领兵征战四方的心思,安心的留在幽州,替裴昇看守老家。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股热烈所融化,天空阴沉的云层,开始飘落些许雪花,先是不为人知,随即变得肉眼可见起来。

  共和元年的第一场冬雪,比以往时候来的都早一些。

  裴昇伸手感受着上面的冰凉,畅快一笑,对着宇文颢说道:“终于开始下雪了,阿兄,明日开始招募新兵,整备老兵,时候到了。”

  随着裴昇号令一下,军中持续了一个月的热闹瞬息转变成了肃穆景然,军营外的那些少年郎也得偿所愿,纷纷入伍披上了心心念念的甲胄。而位于怀荒镇的坝上牧场以及安州腹地的承德牧场也送来了三万多匹精挑细选的良马。

  又过十数日,十一月底,在第二场冬雪飞舞之中,裴昇带着万余幽州新兵,一人三马,踏上了新的征途。不过他并不是原路返回,走河北入洛阳,而是朝着西面的恒、朔两州方向而去。

  ……

  “大河结冰了!结得好快,不过才下了三场雪,就结了两寸多厚。”

  华州,郑县(今陕西华县)大营内。赫连达匆匆忙忙的掀开帐门闯了进来,手上还捏着一片半透明的薄冰,被帐内的热气一冲,不多时就开始淅淅沥沥的融化起来。

  寒风顺着被掀开的帐门呼啸而入,间或夹杂着雪花。帐内没有人开口回应赫连达,唯有沉默一片。

  “可有大河对岸最新探报?”许久之后,贺拔岳缓缓询问,目光落在左侧的新任华州刺史侯景身上。

  “还能有甚新情报,无非就是又来了数路大军,旗帜又多了几面。”侯景声音低沉,态度平淡。

  贺拔岳眉毛一挑,欲言又止。

  “若是你想问裴昇,那我可以告诉你,敌军大营之中诸多大旗,窦、李、长孙、贺拔……”说到贺拔之时,侯景有意无意的停顿片刻,可惜贺拔岳并无其他神色露出,见此情状,侯景便继续说下去,“司马、斛律、王,还有裴。就是不见那面巨大的赤色裴字旗。”

  “所以,裴昇究竟来了没有?”若干惠皱着眉头发问,“不是也有裴字旗吗?”

  侯景微微瞥了一眼若干惠,没有答话。

  气氛一时安静,半晌之后,贺拔岳起身走到帐门前,看着不停纷飞进来的雪花,言语笃定,“看来敌军屯居大河东岸,就是在等着下雪,等着大河冻上。裴昇麾下,以骑兵为主,幽州突骑、山西胡骑、高车轻骑,还有那具装骑兵,都需要一面坚实的冰面来渡过大河!”

  “那还等什么?大都督,我带人去大河畔凿碎冰面。”赫连达急忙出列请命,更是信手一捏,将手上残余冰块捏成碎渣,以示决心。

  “侯刺史怎么看?”贺拔岳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再度看向了侯景。

  “凿冰是必然要做的,但是重点不在于冰,在于大河对岸的敌军该如何应对。”侯景沉默片刻,目光低垂,“敌军按兵不动,除了想要等待大河结冰之外,必然也是因为裴昇未到。”

  贺拔岳没有接话,按照他对侯景的了解,其人必然还有后言。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侯景就开腔说道:“裴昇未到,正该是我等绝佳时机。主帅不在营中,诸多将领群龙无首,再加上大河初冻,敌军必然人心浮动。若是能趁此时机,一举击破敌军。那么等到裴昇到来,他见到也是糜烂局面。届时纵然是他,也只能退兵!”

  帐中众将听得若有所思,一些性急的将领已经开始喜上眉梢,想要出列请战了。

  “敌军两处大营,一为潼关,一为蒲坂。侯刺史以为我们应该攻何处?”贺拔岳依旧站在帐门前看雪,丝丝的寒风将他的声音带了进来,显得有些缥缈。

  “自然是潼关!”侯景之言骇人听闻,诸将纷纷起立注目。

  潼关又称桃林塞,自从黄河不断内切,致使大片河滩裸露之后,旧函谷关(秦关)已然失去效用,所以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西近西岳华山,且筑关于塬上,身前谷深崖绝,深沟往来仅容一车一马的潼关,就取代旧函谷关成了进出三秦之地的锁钥之地。

  如此易守难攻的天下雄关,居然被侯景轻易吐出,仿佛摆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个草筑的关隘而已。不少平日里就看不惯侯景做派的将领,例如侯莫陈崇已经讥笑不已。

  “一头撞在潼关上,还不如顺着薄冰爬过去夜袭敌军蒲坂大营!”侯莫陈崇对着贺拔岳拱手,振振有词,“敌军在等大河结冰,为何我们不能反其道而行,抢先渡河偷袭?”

  侯莫陈崇比了比手势,“只要我们不着甲,不骑马,两寸厚的冰已经足够支撑我们过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大都督,我愿意为先锋渡河!”

  此言一出,讨论声顿时热烈起来,这渡河偷袭之计分明比侯景所说的攻潼关之策看起来靠谱许多,诸如王德、刘亮等人已经开始商议起细节来了。

  侯景见状也不作色,微微闭眼,身体轻轻靠后,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侯刺史言犹未尽,为何不将详细之处说出?”贺拔岳没有理会帐中的纷扰,依旧盯着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