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83页

  “丞相对我所说的只有打赢眼前这世人皆知的关中战事，没有任何私言！我等身为各州刺史，诸军主将，难道少了丞相，就打不了仗了？难道你我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需要丞相亲手喂饭，才懂得吞咽？”窦泰面色一板，一点也不顾忌和李虎往日交情，高声怒斥，“还是说，直到现在，我们还需要丞相身先士卒，领军冲锋，才能得胜？”

  “我唤你们来此是商议军略，不是通知丞相所在！”

  李虎被呵斥的脸色涨红，直接愣在原地，气氛一时冰冷到低点。如果说窦泰是裴昇麾下第一战将，那么贴身亲卫、第一任玄甲军军主出身的李虎，堪称是裴昇第一信任的心腹了。

  见到窦泰连李虎也不管不顾劈头就训，帐中诸将神色各异。

  长孙稚眼垂口闭，他是新附之人，前不久还跟着李虎吃了一个大败仗，哪怕李虎曾是他的主帅，他无法也无力挺身而出帮李虎说话。裴衍的姿态相差仿佛，他也是败军之将，哪里有脸出言。

  其他几位有分量的主将则各有顾虑，贺拔允碍于敌军主帅是自己亲弟弟，恨不得毫无存在感，哪里敢随意置喙。司马子如则目光扫视，心中快速揣摩利弊，他虽然也能归入六镇派系，但是且不说六镇里面分怀朔和武川，按照归附时间，亦有老人和新人之别。若是老人派系内部出现裂痕，或许正是他这等新人上位之时。想到此处，他自然乐见于窦泰和李虎发生争执，又怎会出来相劝。

  王思政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他就是应诏出征打仗的，不管那么多劳什子。最后还是老好人斛律金出来打了个哈哈，将气氛缓和起来，反应过来的李虎也对着窦泰肃然拱手致歉。

  于是乎，且不管几位主将心中作何思量，至少大帐内大部分将领纷纷凛然起来。

  “孙子兵法有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窦泰见帐内一片肃然，微微颔首，大袖一挥，说起了自己的应对之策来，“如今敌军并不知道他们情报已为我们所获悉，所以正可趁此机会设置埋伏，以逸待劳！”

  帐中诸将闻言都没有什么惊异之色，窦泰所言本就应有之义，所以他话音方落，就有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我愿为潼关守将，伏击敌军！”

  众人循声而去，只见一人乃是汾州刺史王思政，一人乃是李虎麾下先锋韦孝宽。这两人一人面色沉静，一人血气迸张。

  韦孝宽见众人瞩目，愈发的昂扬，“丞相曾对我说过，关中战事一起，必以我为先锋！如今大战伊始，小子怎能甘于人后！请大都督成全。”

  言语豪迈，配合着韦孝宽的雄壮身姿，令人忍不住颔首称赞。

  而另一边的王思政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低语一声，“我善守城。”

  窦泰眼神炯炯，扫视全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们两人都不必争，塬上有潼关和小关，你们一人守一关即可。除此之外，我还需一将率军沿着大河南下，隐伏于渭口处，等敌军进入禁沟之后，截断他们退路，将这些胆大之徒一举歼灭于潼关之下！”

  这次不等诸将自荐，窦泰直接伸手一指，“贺拔刺史，你来！”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贺拔允没有二话，慨然领命。

  “敌军预备在后日夜间发动偷袭，如今已经时过子时，算起来就是明日了。事不宜迟，王刺史、韦都督你们两人各领麾下兵卒，偃旗息鼓，偷偷出营潜渡至潼关和小关。贺拔刺史你当收集好舟楫，准备渡河至渭口。至于其他各部，枕戈待旦，一来随时准备支援潼关，二来……”说到这里，窦泰指了指地面，露出一丝狠劲，“若是敌军敢分兵来袭蒲坂大营，那我们就叫他们知道馎饦是怎么包的！”

  大帐中安静得唯闻喘息之声，随即马上爆出一阵整齐的遵令之声。

  看着诸将离去的身影，窦泰目光落在依旧滞留大帐的李虎身上，面色变得缓和起来，“辛苦文彬以身作筏，替我震慑收拢军心。丞相不在，军中人心繁杂起伏不安呐。”

  李虎微叹一声，欲言又止。

  “我先前并未虚言，丞相真没有私下交待过我，他何时会到。”窦泰扫过李虎神情，将视线投入深深夜色之中，露出一丝了然，“不过，我想丞相抵达之日，应当就是决战之时。”

  ……

  黑夜之中，唯有城头几根火把闪着微光，焰色被局促在小小范围内，似乎一不小心就要淹没在夜幕之中。

  整个小关关城，就是如此的昏暗，没有巡夜甲士，没有望楼上的哨探，只有偶尔响起的几声刁斗，那是城中不多还尽忠职守的更夫，余者似乎都已经在这子夜时分，带着整座关隘陷入了沉沉睡眠。

  时间慢慢流逝，忽然有几丝异响杂声顺着风传来。

  一名趴伏在城垛底下阴影处的兵卒刚想有所动作，就被身边的韦孝宽用力按住制止。韦孝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侧耳仔细聆听，风中带来的那股异响，慢慢大了起来，似乎离小关越来越近。

  韦孝宽按捺住心中激动，自己能够驻守小关可是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千万不能因为这等激动情绪而提前暴露。他的目光顺着城头通道扫去，只见不知道多少藏在暗处的兵卒，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尽管黑夜之中，看不到他们脸上神情，但是韦孝宽知道，他们必然同自己一样急不可耐。

  再等等，等他们开始攀墙之后，才是攻击的最佳时间！
  韦孝宽再度按捺情绪，耳中的异响越来越大，他几乎都能想象到敌军行动之时衣袂摩擦的模样。然而，就在这声响达到最大之时，一个转瞬，这声响却又渐渐的小了下去。不多时，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韦孝宽终究按耐不住了，他小心的从城垛凹口处，往外探看，朦胧夜色中，只能看到一大片模糊的影子，在禁沟对面的塬顶上，渐去渐远。

  “难道敌军已经发现小关有埋伏！？”韦孝宽心中悚然不已。

  而在离他不远处，禁沟另一侧沟壁底下，看着依旧沉默的黑夜，赫连达也是一阵心中悚然，“火焰呢？厮杀呢？兵卒呢？夺城呢？侯景呢？”

  “将军，情况不对，侯景是不是被中敌军埋伏了。”一名军主凑近赫连达耳朵，小声言语，“我等该如何是好，是进还是退？”

  “不可能是埋伏……否则怎么会一点声响都没有，幽州军再凶猛也不能将他们尽数无声杀死。”赫连达想起了临行前侯莫陈崇给他的交待，“难道侯景真有异心，临阵倒戈投了幽州军？”

  赫连达一时踌躇不止，而就在他思虑的这段时间内，身后紧随着的侯莫陈崇军已经在慢慢靠近。

  “将军，是进还是退？”军主相同的询问，再度在耳边响起。

  “进！”作为中军的赫连达本就有着若是侯景反，抢先杀之的任务，此刻心中一横，挥手示意兵卒，率先将刀叼在口中，沿着沟壁倾斜陡峭的山石开始往高处攀爬。身后兵卒闷不吭声，一个个跟上，不多时，整个沟壁上，尽是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