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84页

  饶是这些兵卒非常小心，依旧不可避免的发出了窸窸窣窣的甲衣摩擦声音。低低衬在夜风之中，若是不认真听，倒也不甚明显。

  城头正在悚然惊异之中的韦孝宽，忽然之间，又听到了一股异响，比刚才那股大，比刚才那股粗糙，但也重新激荡起了韦孝宽的情绪。

  他死死的按着自己胸口，只觉得如果这次的异响再无故消失，那么自己说不定就要心裂而亡了。

  所幸，这次的异响一直持续不停，直到关城下才暂时停顿，随后就是勾援划破风声，卡住城头青砖的咔咔声，以及低沉但是明显的攀爬声。

  雷声轰隆炸响，那是无数滚木礌石沿着墙壁滚滚而下，那是同时从暗处跃出的守军在激扬喊杀。

  火焰突然爆发！白昼瞬间降临！
  在滚木过后，连绵火箭好像瀑布倾泻，火浪汹汹，烈焰飞腾，不知道多少爬到城墙半途的关中军连连惨叫着翻滚摔落，或是跌落火焰成为枯骨，或是变成礌石底下一团血肉。

  韦孝宽手持一根绑着锋利勾刀的长杆，顺着城垛尽情挥舞，神色激动不已，口中更是呼喝不停，身边诸多兵卒手持和他相同的长杆，从城墙一头扫至另一头。一时之间，被其割断的勾援不知凡几，无数敌军跌落城头。

  短短片刻之后，来袭的赫连达部就死伤大半，侥幸生还的赫连达带着残兵仓惶而退，半路上遇到了一样满脸仓惶来接应的侯莫陈崇。

  “尚乐，败了，敌军提前设下了埋伏，我部大败！”赫连达一身烟烧火燎，浑浊泪水在脸上黑灰中冲出两行痕迹。

  “侯景呢！？”侯莫陈崇踮着脚，越过骚动慌张的残兵，看向火光琳琳的小关城头，抓住赫连达连连喝问。

  “不知道，我以为他是临阵倒戈了，谁知道只有幽州军，他们就像消失了一样，根本不知所踪了！尚乐，别管侯景了，快撤吧！”赫连达已然胆寒不已，着急催促。

  “撤！”

  侯莫陈崇咬着牙，发出了撤退号令，然而他们刚刚沿着来路走了不久，就闻得北面潼关处一阵鼓声震天，一支步兵不知道何时出得关来，早早埋伏在旁，携带着漫天喊杀声从侧面撞了过来。

  为首之将，身着重甲，手持长槊，左右横击，一击就能扫落数人，简直勇不可当，赫然正是潼关守将王思政！

  可是这还没完，在丢下许多尸体，只剩数百兵卒，顺着禁沟艰难逃到渭水口后，侯莫陈崇看着无数顺流而下的舟楫，船上重重兵卒，烈烈火把，以及那面高挑的贺拔大旗，几近恍惚晕厥。

  ……

  “好大一场火！”

  禁沟尽头，潼塬南面，华山余脉一处隆起的高丘上，看着远处映透半边血红的天空，侯景喟然感叹，“幽州军果然凶悍，若不是我们存了逃走的心思，现在一头撞进埋伏，不明不白死在火中箭下的就是我等了！”

  “主公明智。”王伟也看着潼关方向，露出了几丝惊骇之色，“幽州军诚不可与之为敌也。不过这也亏得主公设计诓骗贺拔岳，幽州军才能如此顺利。想必裴丞相会喜欢主公这个礼物的。”

  看了一会儿就意兴阑珊的侯景，率先迈步，居然是继续往南，一头钻进了华山。

  “一份薄礼怎么表示诚意，走吧，我们南下！给丞相再送几份礼！”

  第286章 前驱后赶谋河西

  “北上！朕说了是要北上，你这蠢狗怎么还问！”

  山胡第二任天子，刘蠡升前御用萨满，自喻裴丞相忠犬的刘莽用力拍打着身前问话心腹的脑壳。打了好半晌，直到心腹苦苦求饶之后，方才揉着生疼的手掌气喘不已。

  “陛下，我知道是要北上，但是为何要北上啊，这寒冬腊月的，冻得要死。为啥不待在毛毡里，小火一烤，羊肉配酒，再抱上几个婆娘，多么舒坦！”心腹不敢揉头，只能干忍着，脸上委屈巴巴。

  刘莽被心腹的话说的心中一阵火热，是啊，这冷飕飕的……恰好一阵寒风如刀刮过，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莫名想起了当初在晋阳所见裴昇的眼神，一样凌冽如刀。若是自己不应召行事……刘莽将身上皮袄掖得更紧一些，然后再度用力拍打起了心腹脑壳起来。

  “丞相召唤，岂能不去！啊？你说这番话，是不是想要设计谋害朕？然后自己登基称帝，篡位？朕就知道你满肚子坏水，来人呐，将他拉下去，杀了，祭旗！”刘莽一连串的联想，直到最后已经满脸的恨色，指着刚刚还是自己心腹，如今怎么看怎么心怀叵测之人，呵斥连连。

  不多时，就有两个甲士将那个惨叫告饶不停的前任心腹拖走。

  刘莽摸了摸自己精致装饰的胡子，心中一阵腻歪。

  自从他在裴昇的扶持下，做了山胡天子，非但不再受到幽州军攻伐，甚至还能从汾州刺史那里得到各种物资，再也不用挨饿不说，特别是还能得到幽州军汰换的二手武器装备。没看到，这会正排队顺着起伏丘陵沟壑跋涉前行的山胡士兵，不但有两当铠穿，甚至连靴子都有了吗？
  这是何等精锐啊！简直和以前刘蠡升做天子时的破烂兵是天壤之别！

  刘莽先是一阵得意，随后又愤恨起来，可惜还是打不过那河西狗纥豆陵步蕃，若不是幽州军不时撑腰支援，自己早就一败涂地了，真是辜负丞相所托。

  他的视线往前，冬季的吕梁山脉萧瑟无比，特别是未化的积雪在一众兵卒踩踏之下，混着地面的残枝败叶，早已经变成了泥泞，显得又脏又冷。这些山胡兵卒一面赶路，一面不停抱怨，若不是有刘莽亲兵拔刀在后压阵，只怕早已经一哄而散了。

  刘莽嘴角抽搐，视线情不自禁的往后漂移，尽管那里依旧是萧瑟的山景，但是刘莽总觉得自己身后亦藏着一柄幽州白刃，只要自己敢回头，迎接自己的必然是大军攻伐。

  想到这里，刘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度催促那些惫懒的手下赶路，赶往裴昇指定的目的地，一个谷口。是的，裴昇给刘莽的诏令，并不是让他去直面纥豆陵步蕃，而是守住一个谷口。

  及至暮色暗垂，山胡终于赶到山谷，刘莽好奇得打量着眼前狭窄异常，只容许两人并行的谷道，心中嘀咕半天，还是看不出要领。他并不知道，这处他眼中普通的峡谷，在后世会设置一个关卡，叫做偏关，成为宋朝抵御西夏和辽国的重要战场，不知道多少慷慨悲歌故事在此发生。

  “扎营扎营！”

  刘莽的号令，让跋涉数日已经疲惫难当的山胡兵卒们，齐齐放声高呼，一时之间，天地尽是欢腾之意。

  ……

  河西穹庐内一片死寂，别说欢腾了，半点动静都未有。

  所有人都只盯着案上的一份诏书，神色仓惶且暗淡。

  “大帅，这已经是第三份诏书了，我听闻汉人都讲究事不过三，若是再不回复，只怕官军就要来攻了。”半晌之后，一个头发披散，穿左衿羊袄的老者苦着脸说话。

  “我亦是汉人，我比你懂这些！”坐在上首的纥豆陵步蕃，脸上露出不满神色，尽管他现在的装扮俨然和在座所有人一样都是披发左衿，但是他心中知道自己确实就是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