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88页

  裴昇满意一笑,看着身前四将,“你们且留在我营中为别将,待休整两日过后,让我看看你们这四匹小马,是否也能识途!”

  ……

  贺拔岳看着大帐上的舆图,眉头紧锁,许久过去,依旧屹立不动。

  此时距离夜袭小关已经过去数日时间,彼时若不是贺拔岳心存不安,自领一支兵马于离渭口不远处的华阴潜伏接应,只怕侯莫陈崇和赫连达此时都已经成为大河之中的浮尸。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中计入伏也只能说是自己思虑不周,但是侯景率军逃窜却让贺拔岳愤怒不已。

  贺拔岳至今依然想不通侯景为何如此果断,只带走了麾下一千亲兵,剩余的数千战兵尽数弃置,甚至为了不引起骚乱和他人发觉,随身粮秣都只带了五天干粮,平日里他所劫掠的财物也全部不要。

  “你就是如此的不看好我吗?”贺拔岳猛地一击,将挂在墙上的舆图打出一个大洞来。而这少见的情绪外露,也让同在帐中的诸将一阵心惊。

  众人面面相觑,都无人敢于在此时说话,往昔大大咧咧的侯莫陈崇,此时正吊着胳膊,垂头丧气,哪里还有以前的活泛。至于和他一同逃出生天的赫连达,还躺在榻上不能动弹。

  许久之后,重新整理好心境的贺拔岳,深深吐了一口气后,转身带笑,“侯景跑了也好,至少现在帐中都是自己人了。”

  这么一句调笑话,原本冰冻的气氛顿时松解不少,众人纷纷跟着强笑起来。

  “大都督,那侯景留下的数千战兵怎么安置……”若干惠的询问,让贺拔岳又是一阵糟心,侯景麾下那些兵痞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可以称是神憎鬼厌,将他们交给哪个将领统领,都不好办。

  “要不直接遣散算了,他们哪能叫做兵?”有人提议。

  “遣散岂不是浪费了!哼,要我说,直接让他们去攻蒲坂!烂犬也有几颗牙,怎得也能有些战果,再不济也能让敌军骚动一番。”侯莫陈崇眼珠子一转,狠厉言语。

  “还是让他们去凿冰吧,大都督,现在大河的冰冻已经快蔓延到河心了。延绵数百里的大河,将士们就算从白天凿到晚上,也凿不完啊。”若干惠之所以发问,显然是心中早已经有了主意,此时说来倒也符合贺拔岳的想法。在他看来,侯景留下的这数千老爷兵,完全就是用来扰乱自己军心的,若是尽数遣出去凿冰,倒也眼不见心不烦。

  便在贺拔岳想要开口答应之时,帐外忽然传来禀报之声,说是洛州刺史泉企有急报送达。

  “洛州?”

  贺拔岳心中率先生出不安,急急接过战报摊开一看,赫然是一封求援信。原来侯景在从潼塬脱身之后,居然翻过华山南麓,沿着山林小路,偷袭武关得手,如今正率军进逼洛州州治上洛城。

  “侯景!”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的怒气,再度上涌,贺拔岳信手将急报捏的粉碎,口中更是咬牙切齿。

  就在贺拔岳兀自愤慨,而众将想要相劝之时,帐外又传来了一份急报,居然还是洛州发来的。

  这次的急报并不是求援信,而是一枚印绶,阳光之下,拇指大小的铜印闪着亮光,几行篆字还泛着朱砂的赤色。

  贺拔岳一阵心凉,这可是他赐予泉企的洛州刺史印,不用猜想就知道,洛州必然已经陷落,甚至于上一封求援信,都可能是侯景故意发出的。

  未等喘息片刻,帐外再起禀报声,第三封急报送到,众人齐齐头皮发麻,竟然还没完!
  贺拔岳已经从出离的愤怒中安定下来了,他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容,打开了急报信函,一枚金印应声而落,果然是他发给侯景的华州刺史印。当初为了以示区别和重视,还是特意用金子铸造的。

  “洛州已陷,峣关亦危,以侯景行事风格,只怕此时他已经大举包围峣关。刘亮,着你率两千精兵,前往峣关,无论如何,便是死的一人不剩,都要守住峣关。”贺拔岳一脚踩到地面金印上,神情肃然。

  “师出之日,有死而荣,无生而辱。”出身河间刘氏的刘亮用一句古语,凛然作答。

  “除此之外,让陈顺率军返回,勿需再看顾岐州了。”

  如果说先前派刘亮驻守峣关还是应有之义的话,那么现在这个命令简直就是叫人惊诧了。不等众人开口,贺拔岳先一步走至被自己打出偌大一个洞口的舆图前,指着尚且完整的右半面图,亦就是大河两岸,说道:“如今幽州军携带大胜,军心炽烈,我军若想与之抗衡,只能集中所有力量,其他的都管不得了。我军先有小关大败,折损精兵两千有余,再少了侯景,大营中能战精兵只剩五千,余下万余不过辅兵之流。陈顺手中三千精骑,至关重要。”

  言及于此,贺拔岳长叹一声,“只要能击败幽州军,便是失了岐州又何妨?哪怕长安丢了,我也不心疼!”

  “大都督的意思是指?”若干惠心中一跳,分明听出了贺拔岳的言外之意。

  “没错,发信给万俟丑奴,邀他东下一同对付幽州军。若是我们败了,下一个可就轮到他了,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不明白的。”贺拔岳一如往昔般伫立,目光似落在破烂舆图上,又似落在遥远地方,“告诉他,若是能胜,往后关西之地,我和他一人一半,约为兄弟之邦,永不征伐!”

  众将没有说话,也没有劝言,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已经到了存亡之际,那么和万俟丑奴合力只能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了。

  未几片刻,安静的大帐之中,陡然响起刘亮请示的声音,其人早在贺拔岳话音落定之时,就扯过书案上的纸张笔墨,不多时已经将盟书写好,但是在用印的时候又犯了难。

  贺拔岳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印绶丢了过去,赫然正是元子攸所有的天子玉玺。

  “我等辛苦将天子从长安救出,就是用在此时,正统天子对神兽天子,倒是抬举万俟丑奴了。”贺拔岳淡漠的话,让帐内众人忍不住哄笑起来,先前氤氲的沉闷气氛也似乎一时不存。

  笑声朗朗之中,接令将出的军吏却又忽然犯了痴呆,指着丢弃在地面的先前三份洛州急报,傻傻问道:“这洛州不需回信吗?”

  笑声顿失,侯莫陈崇愤怒难当,“回信?回他个狗矢!”

  ……

  “可有回信来?”

  上洛城官寺中,侯景焦急的来回踱步,起伏之间,肩膀一高一低,完全不似他以往那样隐藏自己的残疾,而他这句问话已经是第三次出口了。

  同在堂上的谋主王伟无奈拱手,“主公何必如此按捺不住,我等夺武关,占洛州,进逼峣关。此乃大功也,裴丞相知道之后,欣喜必然。”

  “那怎么还没有回信过来?”侯景一把扯住王伟手臂,“丞相不在河东,你说会不会是窦泰那些人故意扣押我的信函?我往昔在怀朔镇,便与他们关系一般,多年来更是疏于联络。唉,早知道就该早早投了丞相,如今真是悔之晚矣!”

  王伟摇头而叹,就在他要再度开口开解之时,忽然官寺外冒出一阵喧哗之声,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沿着廊道直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