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90页

  “什么狗屁天子，什么兄弟，什么一人一半。整个关陇都是朕的！”万俟丑奴一阵咆哮，惊得周遭奴仆纷纷瑟瑟而抖，不敢抬头。

  似乎是为其声音所激，偌大的殿堂之上，也跟着发出了一阵惊动动地的吼叫，却是一只被关在铁笼里的异兽，阔臆修尾，劲毫柔毳，赫然是一只中土少见的狮子。这是今年七月时，万俟丑奴从路过的波斯国使团中所截留的，被万俟丑奴视为祥瑞，也是其年号神兽的由来。

  万俟丑奴看到狮子跟着咆哮，不禁大喜，“你们看，就连神兽也在赞同我说的话。什么盟约，速速撕毁！”

  堂中诸位酋帅和将领面面相觑，并无一人动手，而万俟丑奴此时已经喜滋滋的拎着几大块血肉，丢入铁笼，开始逗玩起狮子了。

  “陛下，这兄弟之约可以不理会，但是上面说的共同对抗幽州军，倒是不能不理。”仆射万俟仵等了半晌，见万俟丑奴只顾玩耍，迫不得已上前说话。

  “哼，幽州军离我们那么远，管他干嘛？”万俟丑奴不以为然。

  “陛下，那幽州军就在大河以东，打完那贺拔岳，下一个就该打我们了！”大行台尉迟菩萨急得不行，一把扯开万俟仵，直接大声嚷嚷起来，“前不久那贺拔岳还来信威胁，现在又要结什么兄弟之盟，我看这劳什子盟约写的曲里拐弯的，其实就是求援信，他们扛不住了。”

  “陛下确实是这样的，若是贺拔岳也挡不住，那么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幽州军……”万俟仵言犹未尽，面露忧虑。

  万俟丑奴回身四顾，只见堂中所有文武百官都齐齐盯着他，忍不住迟疑道：“你们的意思，是要派兵去帮贺拔岳？”

  “陛下英明。”连官袍都不整齐，只能说是勉强搭起的草台班子百官，此刻却惊人的一致。

  万俟丑奴一时犹豫，忽的心中一动，来到铁笼前，对着满嘴鲜血淋漓，尚在大快朵颐的狮子神兽问道：“宝贝祥瑞，你怎么看？”

  狮子哪里理会万俟丑奴，自顾自的吞咽食物。

  万俟丑奴等了半天，一阵失望，片刻之后，没好气的回身说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救他贺拔岳一次。不过，我不要做什么兄弟，我要长安！”

  第290章 大河失滔风渐起

  共和元年，十二月十五日，在小关之战后不起兵戈，隔着冰层越来越厚，越来越结实的大河对峙许久的幽州军和贺拔军，再度爆发了战事。

  始作俑者还是小关之战的谋划人，侯景。他在和司马子如达成联盟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率军攻伐峣关，其麾下千余精兵、洛州就地征召的本土青壮四千，加上司马子如五千精兵，共万余兵卒，对外号称两万大军。

  然而战事却异常的艰难，不比当初走小道，趁人不备夜袭武关那么简单。峣关早已经是警备森然，重兵把守。

  侯景看着哗啦啦从峣关前退回的兵卒们一阵咬牙，这已经是今日自午中发起的第三波攻势了，奈何峣关地势高，亦是如潼关一般借地利成隘，而且从上洛到峣关前的道路曲折狭小，大军根本展不开。只能一波波的挤在一起上前，俨然就是排队送死。

  况且，侯景和司马子如心急，来的匆忙，别说攻城器械，就是勾援也是临时制作的。

  “不能再继续攻下去了，青壮已经死伤过半。再派兵，就得上我们精锐部曲了。”峣关前中军望楼上，司马子如眼角抽搐，他可舍不得把自家肆州兵的性命都浪费在这个小小峣关上。便是要死，也该死在攻伐贺拔岳身上，那样才能为自己挣得最大利益。

  “遵业兄难道是要放弃峣关？”侯景心中一晒，分明是你怂恿我来攻峣关入关中的，怎得现在才死这么些人，就缩回去了。

  “自然不是！我等功业就在峣关后面，怎么能轻易放弃。”司马子如明显感受到了侯景话中的不信任，立刻奋然出声，“但是不能这么无头无脑的攻，那叫做送死，并非攻城。”

  “遵业兄可是想到什么好计策了？”侯景眼眸一缩，缓缓询问。

  “如何攻克峣关，在史书上早就写的明明白白了。”司马子如感受着高耸望楼上刺骨的寒意，瞥了一眼隔着军阵遥遥相对的峣关城头，上面那面刘字旗随风飞舞，烈烈生响。

  随即他又看向侯景若有所思的神情，嘿然笑道：“看来万景也想到了，正是汉高祖当年入关中故事。走山路，逾蒉山，翻到峣关后面，然后前后夹击，看看到时候他们是顾头还是顾尾！”

  “彼时，刘邦先以郦食其为使稳住关内秦军，又按张良之策，遍布疑兵，更有樊哙猛将翻山越岭。”司马子如脸上陡现狠色，一如他当初决意杀尔朱羽生之时，“如今此地虽只有你我二人，但是我自信不弱于彼时郦、张！不知道万景可有胆量，与我行这等险事！”

  向来给人谋定后动感觉的侯景，其实骨子里也是一个赌徒，他看着司马子如神情，权衡片刻，回身看了一眼险峻的峣关。脸上亦流露出了相似狠色，用力攥紧拳头，咬着牙说道：“有何不敢！若是能取功业，便是去我半条性命都可，只要能留一口气，享受富贵！”

  “好，那就赶紧撤军，挑选精锐，准备翻爬雪山。”司马子如长舒一口气。

  然而侯景却缓缓摇头，眼神肯定，“不，要继续进攻，再多送两拨人去死，万不可让守军看出端倪。”

  及至日暮，这个季节本该被白雪覆盖的峣关，已经被一层又一层鲜血涂成了红色，新鲜的血流混杂着雪水，潺潺顺着城墙流淌，洒在关前重重叠叠的尸骸上面。

  守将刘亮看着眼前惨烈景象，深吸一口气后，嗅着那股死亡的腥臭味，喊来一个传令兵，“速去郑县大营，禀报大都督，峣关坚守无碍，侯贼已经无力，让他安心。”

  ……

  当贺拔岳收到郑亮送来的战报之时，其人正于郑县大营内，笑脸相迎率两万步骑前来的尉迟菩萨。

  是的，因为自矜身份，贵为天子的万俟丑奴并没有亲自前来。而是带着神兽狮子，先行前往贺拔岳让出来的长安，亦即是他现在的新国都巡视了。

  不过，贺拔岳并不为意，只要万俟丑奴大军前来就行了，甚至他本人不在更好，至少自己指挥定策之时，也会少些掣肘。至于眼前一脸不耐的尉迟菩萨，在贺拔岳眼中不过可以随意拿捏之辈而已。

  “为何不让我大军入营！？”尉迟菩萨甫一见到贺拔岳，就直接并指大喝，丝毫不顾及周遭余人的目光。

  而贺拔岳却微微按手示意，止住了一众部属的愤怒，笑吟吟的上前握住尉迟菩萨双手，把臂入内。这一番亲密姿态，令得尉迟菩萨心中乱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茫茫然随之前行。

  待到两人坐定，并有甲士四散而开严密把守大帐之后，贺拔岳才缓缓开口，“我观大行台身姿雄迈，行走之间飒飒有风，想来必然精于狩猎之道？”

  “自然，关西男儿，哪个不懂狩猎。”尉迟菩萨鼻端一哼，面露得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