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91页

  “那若是一只猛兽潜伏于前，有两个瘦弱猎人，欲要狩猎之。大行台可否教我，又该当如何才能杀死猛兽？”贺拔岳翩然一笑，徐徐询问。

  “自然是设置陷阱了。”

  “正是如此。”贺拔岳拍手喝彩，随即起身，对着尉迟菩萨言之凿凿，“我不让大行台大军入营，就是为了设置陷阱。”

  “你说的明白一些。”尉迟菩萨费力眨眼，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贺拔岳伸手指向东面，“如今我军和幽州军对峙于大河两岸，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眼中。若是大行台径直与我军合兵一处，岂不是就失了伏兵之效。”

  “伏兵？你想让我军给你当伏兵？”

  “然也。”贺拔岳走至舆图前面，指点起来，“兵法有云，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我军和敌军相持地有三，蒲坂、潼关、峣关。潼关和峣关皆为关隘，不能动。那么要想获得优势，要想获得战机，唯有让敌军大部所在的蒲坂大营动起来。”

  “如何动？”

  “这就需要大行台了。”贺拔岳的手指在舆图上自北向南画了一道线，赫然正是大河所在，“大河延绵数百里，往昔大河水势奔腾，渡河困难。但是如今天寒地冻，天堑变坦途。我欲兵发两路，一路主力攻蒲坂，一路奇兵强渡大河，从风陵渡上岸，侧击蒲坂。”

  说着，他看向还是一脸不解的尉迟菩萨，“在我军发动攻势之时，大行台便可趁机领兵从大河上游处渡河，然后直击敌军背后的弘农郡，先截断敌军粮道，烧毁郡城中储存的粮秣。迫使敌军后顾，届时战机自现！”

  尉迟菩萨想了半晌，忽然灵机一动，想明白了，“你是想以自己为陷阱，勾引幽州军，然后让我这个猎人伺机出手？好啊，好啊，好计谋。那你想让我从哪里过河？”

  “太近不行，敌军在大营上下游数十里都有哨探。所以要走就要走到最远，最不易察觉之处！”

  贺拔岳对着舆图上一处，重重拍下，“便是这里，龙门！”

  ……

  如果说贺拔岳大营里是沉闷之中带着一丝惶急的话，那么大河对岸的蒲坂大营就是轻松之中带着从容了。毕竟先有潼关大胜，后有侯景袭取武关，献上洛州归降。

  在诸多将领眼中，胜利俨然已经是垂手可得之事了。

  当然在这轻松气氛之中，还有一人面色不渝，满是糟心，此人正是贺拔允。之前他带兵前去渭口围堵侯莫陈崇，结果堪堪得手之际。贺拔岳却带着数千精骑突然出现，于是侯莫陈崇残兵顿时精神大震，里突外和之下，不但让到手的大鱼跑了，自家还因为陡然受击陷入慌乱而受损颇大。

  贺拔允发誓自己彼时绝对没有放水，甚至已经拼了老命阻挡贺拔岳了。奈何，真的打不过，无论是战术运用还是自身武勇，他都逊色这个弟弟不止一筹。

  可是，在别人眼中，明明优势在身，以逸待劳的贺拔允如何会输？肯定是故意的，心中分明还惦念着兄弟之情，随即又有人想起当初在山西和幽州军屡屡作对的贺拔胜。好嘛，一门三兄弟，有两个都是逆贼，还个顶个的难对付。于是乎，不知道多少诽谤之言，在暗地流传。只怕就连裴昇处，都有人送去相关奏报。

  “大都督，大河全冻上了！就算敌军再怎么凿冰也没用了！”

  来人正是在小关之战表现出色的韦孝宽，只见他面色涨红，挥臂不止，一阵欢呼顿时在帐内响起。

  窦泰亦是喜色上扬，终于等到此刻了，不过他还是谨慎询问，“消息可准确？”

  “我方才领着一队骑兵，已经从上游偷偷渡过大河，在河西岸逛了一圈，若不是担心打草惊蛇，我都想率军直冲郑县敌军大营了！”韦孝宽昂然作答。

  “大都督，开战吧，各营兵卒等战都等的不耐了！”

  一时之间，各种求战声此起彼伏。

  “好个京兆韦孝宽，不愧丞相看中你。”窦泰先是对着韦孝宽欣然颔首，随即又肃穆扫视，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方才拍案而起，“战机已现，我之布置如下。李刺史，你率五千步卒驻守大营，保证中军不失。长孙都督，你和裴都督共领一万骑兵为右路。斛律刺史你领一万骑兵为左路。”

  “我自领万骑为中路，韦孝宽你为我之先锋！”窦泰言语不停，除了点明三路主将之外，诸如任祥、贺若统、薛孤延等将领也一一分派妥当。

  贺拔允没有听到自己名字，不禁讶异抬头，恰好碰上窦泰投来目光，“孙子兵法有云，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新粮将至，贺拔刺史，你领五千骑兵去弘农郡保护粮道。”

  贺拔允心中一阵憋闷，但是也明白这是窦泰给自己留了颜面的说辞，深深呼吸几口之后，喟然受命。

  “传令各营，明日四更早早做饭，兵卒饱食之后，便是决战之时。三路齐出，直扑敌军大营！”

  “诸君！”窦泰目光炯炯，盯着所有将领，做最后叮嘱，“此战务必全胜，我等应当在丞相到来之前，就清扫干净关中，让其畅通无阻，入主长安！”

  第291章 时来天地同借力
  夜色悠长，本该是入眠的好时机。但是偌大的蒲坂大营却氤氲着一股躁动之气，除开那些屯兵许久，终于得到开战号令，欣喜欢腾的普通兵卒不提，便是诸营将领在离开中军大帐之后，亦是心思激荡，辗转难眠。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身为方面主帅，西讨大都督的窦泰却睡得十分香甜，几乎是在结束军议之后，便径直步入梦乡，如雷的鼾声更是在帐外数丈亦能耳闻。

  周遭巡视的亲卫们不得不感慨自己主帅胆气之粗，然而就在接近三更时分，一个突发的战报将窦泰从这份松弛之中打断。

  “敌军大部北上？”只着单衣的窦泰看着眼前的韦孝宽，蹙眉询问，“你确定是北上，而不是想要渡河夜袭？”

  匆匆点起的昏暗灯光之下，韦孝宽的面色红的惊人，因为睡不着，亲带兵卒沿河哨探的他，居然撞到这么个大情报，自然心中情绪激动。

  他见窦泰发问，急忙回话，“正是如此，大都督，此乃我亲眼所见。队伍延绵亘长，火光烈烈，正沿河向北而去。我大略数之，至少万余骑！”

  “万余骑？”窦泰心中陡生疑惑，贺拔岳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按照细作、哨探所得的情报，他拢共也才万骑，难道是想要跑到大河上游，绕道自己背后行偷袭之计？

  那为何又如此粗疏，方才出发便为人所发现。按照贺拔岳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等纰漏。除非这是疑兵！
  “大都督，以为这是敌军疑兵？”韦孝宽看窦泰踌躇许久都没有说话，就连眉头也越锁越紧，心中的激动也自慢慢平息，揣摩片刻之后，他迟疑出言，“可是卑将亲眼所见，那支骑军分明就是真的，马嘶蹄响，声势浩大。敌军就算是布置疑兵，也不可能将所有战马都拿出来吧？”

  一听到声势浩大，窦泰立刻就确定了这支骑军肯定是疑兵，尽管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但是肯定不是贺拔岳本部。他心中一哂，这是在引诱自己吗？难道在贺拔岳心中，自己就是这么冲动莽撞之人？须知道，自己可不是彭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