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394页

  ……

  “这是敌军夜袭！”

  距离蒲坂大营三十里外，长孙稚和裴衍看着后面突然爆发的冲天火光惊疑不已。而两人在瞬间也明白了自己前方追逐不停的万骑居然是疑兵。

  “长孙都督，该如何抉择？”裴衍一时犹豫，视线从蒲坂大营方向收回，却又投向大河对岸，星点火光连缀成的长龙。

  长孙稚眼眸一缩，也有些失措。若是丢下身前万骑不管，回师救援大营，那么就相当于，开门揖盗，将河东门户敞开，任敌军入内纵横肆掠。若是依然遵照窦泰号令，选择追击万骑，固然是能牵制住敌军。但是，万一要是蒲坂大营守不住被攻破呢？
  “或许，兵分两路？”裴衍焦躁之下，居然说了个最为愚蠢的主意。而其人在出口之后，便也自己醒悟过来，一时间，呐呐再无后话。

  被裴衍这么一打岔，长孙稚也回过神来，缓缓摇头，“大营中尚有将近三万步骑，更有大都督为主帅，诸多将领在列。纵然贺拔岳再骁勇，至多只能得一小胜。我不信贺拔岳还能再度一战打崩我等幽州军。”

  “我等应该相信窦都督，继续跟着这支疑兵，待天亮时分，赶上去寻机击溃他们，然后再从容回师支援大营！”

  长孙稚言之凿凿，裴衍也颔首赞同。

  于是乎，两人就带着麾下骑军，继续追击北上。而奇异的是，他们所追击的这支疑兵，居然丝毫没有一丝迟滞，甚至在发现蒲坂大营爆发战斗之后，速度更快，还有阵阵喧哗欢腾随风隐隐传到长孙稚等人耳中。

  两支骑军就这般隔着大河，一前一后，径直往上游迤逦而去。

  ……

  和陕北地区的黄土高原不同，关中的土虽然也是黄色的，但是空气之中并没有弥漫着呛人的土尘，便是那条北洛水，也在进入平原地带之后，变得稍微清澈起来，没有上游那么浑浊。

  当然这种想法更多只是裴昇因为终于走出陕北，过于高兴而产生的错觉，毕竟无论上下游，北洛水都是结冰封冻的，白煌煌的冰面，根本看不出清澈和浑浊。

  “丞相，我们凿冰取了些水，你来洗洗吧。”李贤提着一桶带冰棱的水来到裴昇面前，微亮的天光之中，只见其人从发丝到鞋履，全都覆盖着一层黄蒙蒙的尘埃，不止是他，周遭所有人都是这般模样，仿佛是刚刚从地下出土的兵马俑。

  裴昇感受着冰水刺骨的冷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抖落了身上一大片土尘。一阵摇头失笑过后，裴昇看着束立于前的李贤，询问道：“可知道此处是到了何地界？”

  李贤挠了挠头，探看半天，一无所得，最后还是身侧的宇文贵出言答复道：“丞相，观此地地势，应当是华州澄城郡。”

  “华州……也就是说我们离敌军不远了！”

  未等答复响起，众人忽然纷纷抬头向东面看去，一股隐约的厮杀声正顺风从那里传来。

  裴昇眉梢一挑，再度荡起一抹粉尘，却不再玩笑，而是面色凛然，环顾左右，为了早日走出陕北，跋涉整整五日，甚至最后这日连夜不停，一众将士个个早已疲惫。然而他们却目光灼灼，根本没有疲色，反倒是战意高昂。走了这么久，为的不就是打败敌军，清扫关中吗？怎敢怯战，怎会怯战！

  裴昇见状，轻笑一声，“看来不是不远，而是敌正在眼前！诸君，与我灭此而朝食如何？”

  第293章 铁马金戈走乌兔

  郃阳，战国魏地，始筑于魏文侯。虽然同属于临汾盆地和渭河谷底相间的这段大河流域上的渡口，声名却远远逊色于距离相近的蒲坂。

  历史上更没有什么大的战事曾在此地发生，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的话，那就只有后世李渊入关攻取长安时候，曾经分兵李世民经由此地，走泾阳，迂回长安。

  回到眼前，此时已经晨光熹微，朝阳虽未升起，但是整条结冰的大河，却已然如一条熠熠生光的玉带，迫不及待的要倒映出某种光亮了。

  “大行台，河对岸那支骑军还在跟着咱们！”一名将领策马凑近了尉迟菩萨。

  尉迟菩萨虽然粗疏，但是也不至于痴傻，在长孙稚一路疾驰跟上不久之后，他也发现了对军的踪迹。之所以没有马上调头攻击，原因有二。

  其一，彼时天色黑暗，夜袭可不是人人都能玩的转的把戏，兵卒的个人素质、士气的高低、夜间号令传递的顺畅与否，都深刻影响着夜袭的成功度。古往今来，敢于发动夜袭，甚至有把握获得战果的都是同时代一等一的精锐。尉迟菩萨坚信自己麾下没这等能力，且不看，单单这夜间行军，就已经把阵型拉的稀碎，不知道多少人已经掉队。若不是自己聪明，点起了重重火把以作标记，只怕更加不堪。

  想要调头进攻？只怕号令一下，自家部曲就抢先崩盘了。

  其二，对于贺拔岳所说的自己为伏兵这件事，他虽然相信，但是并不全信。反正要去的是龙门，离得还远，对面敌军也只是跟着，那还不如隔着大河一起散步。就算最后白逛一圈，只要兵力不损，也没什么害处，甚至还能再敲诈贺拔岳一笔粮秣。

  想到此处，尉迟菩萨露出了无所谓的神情，“莫管他们，爱跟就跟着，咱们继续走。”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似尉迟菩萨想的那么简单，随着天光愈发的明亮，就在尉迟菩萨想要命人灭掉火把之时，一股天崩地裂的响动翻滚而来。

  河对岸那支骑军，居然不再继续跟随行军，而是奋然踏上了冰面，裹着一层薄薄的莹白色烟尘，对着自己军阵侧击冲锋。

  与尉迟菩萨相似，长孙稚之所以敢于发起进攻，原因也有二。

  其一，蒲坂的战事从四更时分到现在，两个时辰过去，依旧未停息！甚至隔着数十里外，大营上面的火光依旧显眼炽烈。长孙稚先前对裴衍言之凿凿的要相信窦泰之语，已经在心中慢慢融化，转而急迫之感，开始蔓延。

  其二，亦是最重要一点，敌军实力太差！在渐亮的天光之下，长孙稚已然看清对面这支骑军的旗帜和装备。根本不需要询问河东本地人裴衍，他也一眼认出了这支人数虽多，但是军容涣散，甲胄破败的骑军乃是盘踞陇右之地的万俟丑奴军。

  所以，在和裴衍短暂沟通之后，两人就毅然决意，趁着天色熹微，踏过大河，发起进攻。

  另一边，面对这突然杀来的敌军，尉迟菩萨虽有迟疑，但是反应也不慢，即刻呼啸着传令，然而在长途行军之中，已经混乱的阵型，又哪里能够顺畅的传达尉迟菩萨的号令。

  须知道，这等万骑大战，不比固守营盘或城池的步卒攻防战，可以看高台主将的旗帜行事。骑兵是无时无刻不在运动之中的，一个眨眼，战马已经窜出去十几步，骑军主帅临阵指挥，如臂指使几乎都是呓语。真正在战场各地负责战事细节的，其实是军主、幢主，乃至于队主的中下层军官。

  所以此时此刻，在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敌军冲锋，尉迟菩萨军简直是各种反应都有。有的即刻焦急呼唤兵卒反身向尉迟菩萨靠拢，有的自顾自的开始迎面对冲，更有甚者径直埋头逃窜。真正阵型不算混乱的，唯有尉迟菩萨身边三千亲卫精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