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04页

  不提校场中那些降兵的欢腾,王伟回身看向侯景,两人视线交错,互相会心而笑。

  翌日,果如王伟所言,又五百人被放归出营,余下降兵心中更加骚动不安。

  第三日,则是千人。这下子,剩下的一千四百人,几乎将要沸腾。

  第四日,侯景终于一口气将剩余的降兵,全部放走,偌大个鹑觚城顿时只剩下侯景麾下千余青壮、六百精兵,以及任祥麾下三千葛荣旧部,李檦麾下三千幽州突骑。

  “侯征虏好大手笔,这可是三千兵卒。即便是降兵,略加整训,未尝不是一支精兵。”任祥摇着头,目光扫视,啧啧称赞。

  在其面前,侯景已经卸下了一身铁甲,只着布袄,脸上也是尘埃遍布,活脱脱简直就是一个刚从敌营逃出来的降兵。听到任祥言语,侯景神色不变,转而是肃穆的对着任祥和李檦拱手,“箭已在弦,请两位潜发大军,追随于后。待得我率部控制住安定城门后,一拥而入。收复泾州,就在今日此战了!”

  末了,便带着他那六百精锐,头也不回的裹身钻入天地风雪之中,堪堪跟上先前刚刚放归的那些降兵,在混乱嘈杂之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河一般,默不作声的成了降兵一员。

  “他……不会又借机逃跑吧?”沉默的李檦盯着地上那渐渐为雪覆盖的脚印,忽的出声询问。

  早从贺拔岳降兵口中得知侯景故事的任祥,冷笑连连,“他没有跑的理由,也不敢跑!当然若是他真的失心疯想跑,那就是送到你我手上的大功了。”

  任祥伸手接住空中落下的雪花,脸上狠厉渐渐转为一道由衷的赞叹,“不过其人真是够奇,够狠!”

  ……

  “将军,我们……”王伟奋力在雪地之跋涉,看着侯景脸上沉默神色,好半响才敢开口。

  “不必说。”侯景头也不回的出声制止,“今时不同往日,丞相也不是贺拔岳。我知道丞相心中对我还有疑虑,那就让我用事实和行动,证明我侯景对他的忠心!”

  说罢,就继续埋头迎着飒飒北风行进,从鹑觚城到安定城,路并不难走,因为泾水冲刷出的河谷,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马平川,奈何今日的飞雪实在大,呼啸声之中,似乎要将众人淹没。

  王伟无言而叹,只得紧了紧衣服,勉力跟上。

  前头的侯景,虽然方才言语之中斩钉截铁,但是实际心中别有心思纵横,就如外界狂雪一般,飞舞不停。

  司马子如不顾一切夜奔恒州的姿态,让侯景因为升官封爵,顺利投归裴昇帐中,从此建功立业,飞黄腾达的火热心思,渐渐熄灭。冷静下来的他,开始刻意留心,于是乎,各种看似正常的安排,在他心里都开始蒙上一层阴谋的影子。

  不说别的,就说眼前攻略泾州,说是一路主帅,但是兵力甚至不如左右都督合起来多,而且降兵如何比得上他们的精兵?虽然自己握有调兵遣将的权力,但不是自己亲兵,如何用的顺手?
  所以侯景才特意设计将裴昇给的三千降兵全部遣散,一来确实是为了迷惑万俟丑奴,二来也是他的军阀心思,唯有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部曲才值得信任,谁知道那些降兵之中有没有被裴昇安插细作间谍。

  等大战结束回到洛州,需得马上开始练兵,练真正忠于自己的兵!想到这里,侯景又是一股不满涌上心头,虽然自己上表求的是洛州刺史,但是那么多的功劳,真的就只换得一个小州刺史?洛州是什么狗屁地方,前后不过两个郡,一眼就能看到头!

  便是司马子如那狗奴,也淘换了个十郡十八县的大州刺史,看着吃亏,实则大赚。侯景已经慢慢回过味了,肯定是司马子如提前将自己卖了,他肯定明白裴昇不想杀元子攸的心思,但还是半推半就的对自己怂恿,致使最后自己在裴昇心中落下污点,他倒得了好处。

  一路行去,一路琢磨,千百恨意升腾,都凝聚到了司马子如身上。此时的侯景已经俨然忘了弑君的主意是他最早提起的,强言引诱司马子如的也是他自己,人更是他动的手。在他看来,自己没有一丝错,错的都是别人。

  当然,对于裴昇他是不敢恨的,就是一点心思也不敢露出,不过也从开始的满心热忱,转为了警惕常备。毕竟如今囿于战事,周遭都是幽州人,他必须也必然要表现出最大的忠诚,不然只怕潜发在身后的任祥和李檦,立马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刀矛。

  寒风越刮越大,周遭的亲兵们眉眼上都是冻霜,不少兵卒都已经冷的直哆嗦。而终于,前方不远处一处影影绰绰的城池出现了。

  侯景伸手从地上挖起一把雪土,胡乱往脸上一抹,随即迈步狂奔,大声呼喊道:“陛下,开门呐,我等从幽州军那逃回来了。陛下,我等没有叛变呐!”

  第300章 笑苦命人叹命苦

  “陛下,城外又来了一群兵卒嚷着要进城。”

  安定城内官寺,传令兵跪在门外,大声禀报,半掩着的大门,透出了一股热气,吹拂在他冻僵的脸上,带来一阵舒爽的同时,也让其他受冻的手脚愈发刺痛起来。

  “放他们进来!”

  大堂上,万俟丑奴随意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几个偌大的火盆摆在他床榻附近,肉眼可见的热气簇拥着万俟丑奴,简直就像是在五月晚春时节一样舒适。

  “陛下,还是需要多加警惕,万一来人之中掺杂了幽州细作,岂不是开门揖盗。”仆射万俟仵急忙发声劝阻。

  “怕什么。先前回来的那些老卒,你不都一一审问过了吗?哪里有什么幽州细作,都是咱们自家子弟。”万俟丑奴神色不耐,随即又叹息起来,“唉,苦了他们在幽州军那里吃的苦。朕的大行台啊,怎么就死在大河边上了。”

  “都怪你们!非要劝朕出兵协助贺拔岳,现在好了,大行台没了不说,那两万兵马也一朝散尽。好不容易有些残兵念着朕的情跑回来,你还不相信他们?”万俟丑奴似有怒气,指着万俟仵呵斥道:“不信他们,难道还继续信你们?要不是你乃万俟族人,早就被朕丢出去吃雪了!”

  万俟仵瞬间哑口,脸上神色尴尬不已,他哪里能猜到看似能征善战的贺拔岳,居然败的这么快,这么轻易。还有那尉迟菩萨,两万步骑啊!即便是两万只牛羊,抓都要抓上半天吧?结果听那些俘虏讲,不过半个时辰就全军溃散,真是白瞎了那个大行台的名头。

  眼看着万俟丑奴已经露出疲惫神态,身后的万俟道洛赶忙上前,急匆匆的说道:“就算这些被放归的兵卒没有问题,但是陛下你也不能直接将城外平亭处的营栅给撤了啊。安定城并不坚固,若是没有营栅作为阻碍,只怕幽州军引兵一到,就能直击城下了。”

  “哼,天寒地冻,大雪堵塞,别说行军作战了。就是躲在屋舍之中,亦觉得手脚俱麻。幽州军再强,难道他们还能直接飞过来吗?”万俟丑奴依旧不以为意,“且不闻那些归来兵卒说,幽州军也困俱于这等天气,欲等开春之后再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