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11页

  一番封赏下来，不说人人满意，至少在此次关中之战出力的主要功臣，都能心满意足，就是侯景也在一阵诧异之后，心中升起真切的欢喜，虽说豫州乃是边境，但相比洛州可是大了数倍，甚至于去往边州更好，山高皇帝远。他现在已然对裴昇怕得不行，真是驱驰如牛马，一刻不得闲。

  当然，及至典仪结束之前，裴昇还特意给了裴佗当朝仅有的一个三公头衔：太师。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唐这个王号就是这老头进言的，只得在心中默叹，天下无二裴，看来这河东裴氏终归还是裴昇祖籍所在，更得君心。

  ……

  裴昇之所以选择在长安称王，最大的理由就是安抚聚拢关陇人心，毕竟这里已经战乱许久，人心思安，一场称王典仪足以说明裴昇对关中的重视，同时也借此威服关中人。

  当然关于这点段荣还有另外一番解释，神神叨叨的说着长安还有天子气未消，需得立地称王，才能如山河吞吐一般，将这股天子气吸干。等到日后洛阳称帝之时，才不会有关碍。

  “笑话，我看是子茂兄太久没有卜筮，不灵验了吧。这关中短短两个月，就死了三个天子，怎得还有天子气？你说的莫不是他们的死气吧？”彭乐一脸的不信，甚至凑近段荣，伸手往他怀里摸来摸去，“大伙快来瞅瞅，子茂兄连往昔卜筮用的草都不带了。看来你是在洛阳过得好日子多了，早把这手艺给忘了。”

  段荣奋力抵挡，哪里能抵得过彭乐的怪力，大喝连连，呼喊着他人帮忙。高欢等人则是微笑摇头，坐看两人打闹。

  众人此时正往岐州武功郡行去，在典仪之后，裴昇便马不停蹄的开始巡视三辅之地，也就是原长安京畿之地的京兆郡、冯翊郡、扶风郡三个地方，连着转悠了一个月，方才将三辅走完。本该回转长安，甚至洛阳之时，裴昇却没有停步，而是让苏绰带路，顺着渭水，前往武功郡。

  春风习习，暖气如流。沿途随处可见农人往来，此时已经是春耕时候，许多人脸上都是喜色，一来去年下的好大雪，按照往昔经验，今年必然能丰收。其二，官府借种借牛，不收子利，还免除两年赋税，如何不叫他们开心。当然，最为重要的是不再战乱，终于可以安心种田了。

  大大小小的孩童跟在父母身后，奋力帮忙做着农活。偶尔有几个调皮的，扯了几片新嫩的柳叶，吹响哨声，你来我往，此起彼伏，虽然单调，但是高亢入云，伴着初初解冻之后，潺潺的流水声，简直让人沉醉。

  贾思勰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能闻到所有的味道，春耕的辛勤、初夏的忙碌、金秋的丰收。

  “渭北之地平坦，又有郑国渠和成国渠，堪称沃土，历来是关中粮仓。渭南之地，则高墙巨阙，里闾百六烟云相连，便是野外也是山岭起伏，多为林麓薮泽。而武功、武都两郡，即汉之陈仓，是周朝、秦国故都，北临岐山，周原在侧，素有“小关中”之称。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农风淳厚。”贾思勰心神陶醉之后，居然直接下了马车，在田里抓了一把土，捏在手中细细琢磨，随后就是一阵的感慨。

  “可惜就是这土地肥力丢失太多，千百年来种植下来，已经无力了。”贾思勰轻轻放回泥土，满脸的叹息，“渭北加陈仓，已经养不活关中了。”

  裴昇闻言点头，自隋唐开始，因为定都长安，从全国各地迁徙来了诸多丁口，导致关中人口爆炸。如贾思勰所言，水土流失加上土壤肥力衰退，根本不能充分供给帝王宫卫百官俸食之需，而其地水陆交通不甚便利，运转米谷亦颇困难。

  于是，移都就食已经成为常态，史书记载，至少发生过十余次从长安到洛阳就食之事。这也是裴昇从始至终都没有将长安纳入定都考虑范围的最大原因。

  当然，裴昇此行并不只是来看这些的，顺着渭水，再往西走，晴日阳光之下，一处临河的高塬在拐过一个河湾之后，跃然众人眼前。位于渭水和斜水之间，三面悬崖，一面缓坡，一看便知道是军事要地。

  “王上，此地就是五丈原了。”苏绰恭敬禀告。

  一言既出，周遭忽然无声，便是如彭乐这等不读经书之人，也早已经将三国演义翻来覆去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所以此刻众人全都心中悸动，尽皆盯看向这个高塬。

  塬上黄土之间，夹杂着几丝绿意，那是春风拂过之后，钻出来的新草，并不娇嫩，似乎甫一钻出就已变得坚韧。

  “不知道，到秋季时候，这五丈原又会是什么景色。”不知道是谁，囔囔自语，“也不知道此地是否真的曾经有过星落……”

  裴昇闻言轻轻一叹。余者也跟着叹息，连绵的好似平地刮起了一阵风，直直往着五丈原吹去。

  晴日缓缓西斜，直到余晖出现，裴昇依旧驻马不动，天地间的温和春风，也开始带上几分冬日残余的寒冷。高欢和于谨对视一眼，想要上前相劝，却又齐齐止步，便是他们心中也因为到了此地，知晓此名，想起故事，而氤氲着一股郁气，更何况特意来此的裴昇呢？
  然而，便在天将黑未黑，夜将出未出之际。

  裴昇却忽然打马而走，未几时，余晖终于褪尽，一轮十五明月跃然跳出，天地一片清朗。

  正是：

  飒飒西风渭水，萧萧落叶长安。

  英雄回首北邙山，龙争虎斗过眼。

  闲看灞桥杨柳，凄凉露冷风寒。

  断蝉声里凭阑干，不觉斜阳又晚。

  第305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

  共和四年，九月初秋，洛阳大市，市西延酤里一处酒楼之内，刚刚辰时便已经是客来客往，南腔北调，胡汉相伴，大厅内声歌曼舞，不似汉音，原来是几个来自西域的波斯舞娘正跳着近来最为风靡的胡旋。

  周遭围着的看客，兴之所至，不时丢出悬秤五铢，偶尔有富贵之人，送出金豆银铤，更是惹得众人鼓噪欢腾，简直热闹的不得了。

  作为洛阳最富盛名，且最为专业的酿酒里坊，随着战乱平息，最近两三年天灾仿佛也消弭了一样，田亩里丰收的粮秣不需要再优先供给军队所需。所以曾经低迷的酿酒业亦随着洛阳的重新繁华而再度兴盛起来。

  至于为何这家酒楼格外多人，据说是因为其店主发掘出了昔年河东人刘白堕闻名天下的“鹤觞酒”的配方，将于今岁科举秋闱之前推出，并扬言若是入住其店之赶考士人有能上甲榜者，无偿赠之。

  “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一个宽袖大袍的年轻士子摇头晃脑，“我等特意来此酒楼，就是为了一品这鹤觞酒，结果居然要等到秋闱，这店家不是在诓人吗？”

  “秋闱也无几日了，等等也无妨。不过这上甲榜之人，嘿，岂是这小小酒楼之中能够寻得的。”与其同座位的另外一名士子，环顾四周之后，低声浅笑。

  “足下这句话是何意思？难道科举能上甲榜之人就只能从你们世族之中出？我等坊间里巷之中就出不得？”那士子本来自衬已经压低了声音，还是在这等人声鼎沸的场所，应该不会为人所听到，所以才稍稍释放心性，放肆言语，没想一回头就被人出言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