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16页

  侯景还待再说,斛斯椿却直接抬手,不假辞色的说道:“我还要往徐州彭城去寻李大都督,王上亦有诏令给他,就不劳侯凉州布置了。”

  说罢,他幽幽的看了侯景一眼,“那南酒,侯凉州还是留着带去……西域喝吧。”

  ……

  直到日头西斜,侯景失神落魄的坐在官寺大堂之上,斛斯椿的话以及他那拂袖而走的姿态,似乎还在历历在目,分外刺眼。

  “主公,其中恐怕有诈。”王伟率先言语,脸上神色凝重,“那斛斯椿突如其来,我们半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肯定临行之前严格保密。若是正常遣派使者来,何必需要保密?”

  “你是说裴昇想对我下手?”侯景抬头反问,“为何?我安分守己,半点纰漏也没有,半点过错都不犯,他为何要对我下手?”

  “裴昇心思叵测,我捉摸不透。但是就看今日这种种迹象,处处都透着诡异。”王伟来回缓慢踱步,眉头紧紧挤在一起,“斛斯椿的态度便是明证,主公知道其人向来见机行事,抬高踩低。况且,凉州……和豫州一南一西,如此远的距离,裴昇这是要调虎离山!”

  “最为重要的是,为何还有一封诏令给李文彬?这诏令是什么内容?是不是命李文彬防备甚至擒捉主公?”王伟愈想愈觉得悚然,身上无风自起了一排的鸡皮疙瘩,仿佛头上已经悬着利刃,堪堪就要落下,“主公,万万不能离开涡阳,时不我待,需得马上做出应对!”

  “你的意思是,要我反!?”

  第308章 患在洛阳死河阴

  “城内形势如何?”

  一声轻忽的掩门动静过后,杨忠对着闪身而入的刘桃枝小声询问。

  “百姓倒是一如往常,不过听说刺史府已经开始在收拾行装了。”刘桃枝抹了一把脸,擦掉些尘土,凑近杨忠询问道:“阿兄,你说这侯景不会真的要去凉州赴任吧?那我们岂不是任务失败了?”

  “倒是没想到这侯景真的能忍。”刘桃枝捏着眉头,心中一阵苦恼,自己往昔所出任务,无非就是斩首或是收集罪证情报,只需要胆大心细即可,如今远赴涡阳,要做的居然是逼反,这该如何逼?他是真没头绪,总不能闯入刺史府,拿刀架头,强逼侯景举兵造反吧?
  发问的杨忠眉梢微挑,心中不由对觇骑主官于谨愈发的佩服,侯景的反应居然和他临行前所预料的如出一辙。

  “既然他没有下定决心,那我们就助他一臂之力。”杨忠点了点案几,招呼起了暗室之内其他几个觇骑。

  除了杨忠和刘桃枝是混在斛斯椿的使团之中,借由城中守军慌乱,侯景心神激荡之际,无声无息潜伏入涡阳城的,余下这些觇骑早在侯景被任命为豫州刺史前,就潜伏在了涡阳,可惜两年之久,在侯景和王伟多番的清理之下,已经只剩下这么寥寥三四个。

  “这涡阳城无论进出都需要登记,不愿者尽皆屠戮,侯景简直是把这里当成军镇来管理。军主,你的方法若是需要出入城内外,一两次还好,多了肯定会招惹他们的注意。”在杨忠说话之前,一个面色苍老,四肢精瘦,满手茧子看着和老农无异的觇骑抢先发言。

  他是城内剩下这些觇骑的伍长,众人此时所在的屋舍在名义上也是归他所有。对于杨忠这个军主,他并不怵,甚至看着杨忠那俊朗面容还有些不屑。做细作的,长的越平凡普通,越不容易暴露,好看有啥用,平白惹人注目。

  杨忠被人抢话,倒是也不生气,而是对着那老农模样的觇骑微微颔首,“多谢提醒。不过我这方法只用在城内多跑几趟便可生效,勿需出城。”

  “我编了一段童谣,从明日起,你们就去城内寻那些儿童小子,将童谣教给他们。切记不要离得太近,务必要做到城内四处都有。”

  众人纷纷注目,看着杨忠缓缓道出童谣,“兀尾狗子始著狂,欲死不死啮人伤。须臾之间自灭亡,患在洛阳死河阴。”

  一阵面面相觑之后,还是那个老农觇骑发问,“如此拗口难辨,真的有用吗?”

  “你们放心去传,效果如何自然有我承担。”杨忠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敦促着众人行动。片刻之后,这些觇骑就陆续离开,便是那个老农也扛着个锄头,大摇大摆的出门。

  “阿兄,这童谣到底什么意思?”刘桃枝念叨半天,非但没理解,就是整首童谣也只记住了只字片语。

  “狗子,乃侯景小字,指代其人。中间两句说他将自取灭亡,最后一句则是预言他会死在洛阳河阴。”杨忠无奈摇头解释,自古以来,这等童谣谶言最能蛊惑人心,越是晦涩,越引人去解析。而只要有人附会其意,那么这似歌谣、似谶言的内容就会显示出它的威力。历史上因为这等童谣而死之人,不乏其数。

  刘桃枝似懂非懂的点头,半晌之后,感慨几声阿兄真厉害,连诗都会写之后,却迟疑着继续发问,“若是这童谣依旧无法吓到侯景,他还是要去凉州呢?”

  “那就只能戳破他的秘密了。”杨忠目光一凝,露出厉色,“让他不等不反,不得不逃了。”

  旬日之间,涡阳城内,这个童谣传遍了整个城池,更伴着流言四起,许多人都在暗中议论,有的说侯景贪赃枉法为人举报,先前洛阳使者就是来申饬的;有的说侯景里通南朝,想要谋反;更有的人说侯景私造天子衮服,意图称帝。无论是何种流言,最终的结局都指向侯景一旦进入洛阳,必然会被擒抓问罪,命丧河阴之地。

  一时之间,不说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便是侯景麾下兵卒也骚动难安。

  “狗子?河阴!”

  刺史官寺之内,侯景咬牙切齿,“这童谣究竟是哪里传出来的?可曾查到源头?”

  王伟已经是满头大汗淋漓,他对着侯景无奈拱手,“查了,但根本查不出来。我顺着线索,往上追溯,只寻到几个顽童身上。然而他们所言传授童谣之人的外貌尽皆不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甚至近乎荒诞,说是树上鸟儿开口说的。”

  “我还翻查了最近城门的进出记录,根本没有外人入城,一丝异样都没有。”

  “难道真是苍天启示?”侯景倒退几步,颓然坐到榻上,满脸的犹疑神色,“它垂怜我之命途不易,所以才提前预兆于我?”

  王伟欲言又止,从内心深处揣测,他并不相信这是什么苍天启示,肯定是有人发起,并且在后面推波助澜。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倒是希望侯景相信这个谶言,毕竟作为谋主,他已经能预见此刻侯景身边围绕着重重旋涡,尽管不知道具体是何,但是及时设法抽身而出,应是明智之道。

  “不,肯定是有人故意设计。他们是不想让我去洛阳。”侯景独自沉思许久,走到堂前,看着层层树荫之下,细碎的流光,一阵恍惚之后,突然出言,“我侯景要反其道而行,越是不想让我去,我越要去!我就不信裴昇能无凭无据杀一清白的有功之臣!”

  王伟眉头高蹙,急忙上前劝言道:“主公万万不可如此。若是这童谣亦是反其道而行,故意激将主公入洛阳,又该如何?那岂不是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