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17页

  侯景闻言，脸上刚刚露出的坚毅神色，又变得狐疑起来。

  王伟见状更进一步，恳切说道：“更何况，且不说这童谣真假与否，裴昇究竟心意如何。主公亦是熟读兵法，岂有甘为鱼肉，任人宰割之道理？昔年汉太祖刘邦是如何诓骗韩信的，主公应该知晓！”

  侯景神色愈发的晦涩，目光也渐渐露出狠色来。

  “再说了，主公何言清白？莫忘了那一家子可还就关在这官寺之内呢。”王伟默默言语，而这一句话，也终于让侯景下定了决心。

  “你说的对，我都忘记了。给裴昇当狗当久了，我都忘了自己曾是纵横旷野的苍狼。”侯景先是一阵叹息，随即大笑连连，忐忑不再，神色也变得从容起来，简直和当初小关之战前背叛贺拔岳如出一辙。王伟说的对，若不是心底早存叛逆之心，自己又何必在洛州俘获萧宝夤一家之后隐而不发，一直将其一路藏到现在，为何不早早将他交给裴昇？不就是为了有条后路吗？

  说到底，自己从来就不信裴昇，正如裴昇也一样，从来不信自己。

  “马上关闭城池，严禁任何人进出。”侯景肃穆异常，对着王伟急急下令，“然后你亲自出城，带上萧宝夤一家子，渡过淮水去江左。相信这份礼，足够让萧衍那老头接纳我。”

  或许是回忆起曾经说过相似的话，侯景忍不住自嘲一笑，“希望此番送礼，不会再遇到个恶主了。”

  ……

  就在涡阳流言四起的时候，也有一则流言在洛阳城中广为流传。

  “听说了吗？”道侧的汤饼摊子上，一人状似神秘的对着同桌之人开口。

  同桌之人唏哩呼噜大口吃着碗中的羊肉水引饼，对着店家大呼一声加汤，随后才不以为意的摸了摸嘴巴，“你这吴大，惯会吹嘘，天天说些假话来诓骗我。须知道，我杜三已经不是初入洛阳的憨人了，我来洛阳已经三年了！”

  吴大揉了揉被震的发疼的耳朵，嘟嘟嚷嚷，“三年就三年，至于这么大声吗？我这次可真不是诓骗你，这消息可是我妻舅偷偷和我说的，你可知道我妻舅是做什么的？说出来吓死你，他在内城礼部尚书韩公家当差，嘿，礼部尚书！那可就是以前的九卿。”

  说着，吴大目光转了转，从杜三手中的大碗水引饼上移开，装作不在意的说道：“只要你请我吃碗水引饼，这消息我就免费告诉你。”

  杜三有些犹豫，他已经被吴大口中那个尚书给镇住了，一听便是大官，那从他府上传出的必然是大消息。但是这吴大已经诓骗过自己多次了，虽说一碗水引饼只要两枚铜钱，并不贵。

  就在杜三为难之时，正在加汤的店家，忍不住插嘴道：“礼部？你莫不是想说那个黄榜之事？嗐，整个洛阳城都知道了，哪里需要什么免费。”

  吴大的眼睛顿时睁大了，死死盯住店家，眼里分明流露出了一丝奇异，你是不是傻？我又不是免费吃你的，这付钱的是杜三，对你来说不是等于多卖出一碗吗？世上还有见钱不要之人？
  店家则傲娇昂首，乃公地道老洛阳人，出来摆摊不过是为了打发闲暇，展示手艺，谁缺你那两枚铜钱。

  浑然不觉的杜三，则急急询问，“什么黄榜？店家快说来听听。”

  “这不是马上要科举秋闱了吗？今年没有设置甲乙丙三榜，但是最近却传言暗地里有张黄榜。听说这黄榜上有名的，无论成绩优劣，都能科举中第！什么博陵崔昂啊，清河崔瞻，范阳祖珽，洛阳长孙师，弘农杨敷，还有……”说到这里，店家也摆出了神秘姿态。

  一旁的吴大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装什么，还有的不就是河东裴诹之嘛！黄榜上的全是世家大族子弟！”

  “裴！”杜三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夹着往嘴里放的水引饼一时停在半空，惹得汁水溅了吴大一脸。

  “这回可有得闹了，洛阳城里赶考士子成百上千，个个年轻气盛。”店家摇了摇头，摆出了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估计要闹翻天咯。”

  不出这店家所料，流言愈传愈烈，不等官府出面澄清，便已经有人开始串联。一大帮赶考士子，汇聚在城南开阳门外的太学，将偌大个太学堵得严严实实，呼声震天，直言要主管科举的礼部尚书韩翁给个说法。

  第309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苦也，秋闱不日就要开始，怎得摊上这等祸事！”

  位于太学正中的辟雍廊道上，来回踱步的韩翁听着太学门外隐隐传来的喧闹声，往昔红润光泽的脸色早已经变的煞白。

  当初在燕州公学，他信了裴昇的话，想着青史留名，兴冲冲的来了洛阳。一开始筹备州郡公学和太学都算是顺利，毕竟有现成的经验可以照搬。没想到在实行了一次太学射策取士之后，裴昇就直接下了诏令，要搞什么科举？而且应试考生更是直接从原先的太学生直接大踏步扩展到全北境所有士子。

  这一下子就打得韩翁乃至整个礼部措手不及，翻遍了史书，都没前例可以照抄，只得惶惶然糅杂了各种规制，搞出了今年三月的春闱。结果果然让裴昇大为不喜，虽不是直接否决了整个春闱，但也是诸多斥责。

  幸好这次秋闱，裴昇终于自己出手制定了各种规则，从科目到出题，从场地到时间，林林总总，堪称完整，这才让韩翁心中大松，既然有定规了，自己照做即可。岂料，一路顺风顺水，临了又起波澜。

  “什么黄榜，尽是胡言！我身为主考官，我怎么不知？到底是哪个混账传的谣言？”韩翁提着耳朵又听了半天，嘈杂之中，黄榜一词被屡屡提到，心中不由大为愤怒，“要是被乃公知道，肯定打断他的狗腿。”

  怒气在回身看到堂上端坐无虞，各自捧着一杯茗汁慢慢品味的邢邵、温子升、魏收三人时，达到了顶点。韩翁大步上前，一掌拍在案几上，呵斥道：“你们三个乃是副考官，怎得如此安稳？难道外界那些呼声，你们丝毫都听不到吗？”

  邢邵淡然一笑，起身沏了一杯茗汁端给韩翁，“韩公歇一歇，消消气。这等事急躁不得，还是得从长计议。”

  韩翁瞟了邢邵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如何从长计议？再拖延下去，恐怕那些士子就要冲进太学了！”说着也不接过邢邵手中的茗汁，直接用手背挡开，“老夫喝不惯这寡淡汁水。”

  “要的就是淡，唯有细品，方才知道其中滋味。”温子升轻轻吹拂掌中杯，几片新绿的茗叶上下沉浮，比起往昔味道浓郁的酪浆，确实显得清新许多。

  “是极是极，这王上所发明的茗汁新法，果真与众不同，独得自然之趣。”魏收也摇头晃脑一阵言语，不过他杯子里的茗汁只是去了薄薄一层，身为河北人，他自然也喝不惯这寡淡的茗汁，但是并不耽误他出言吹捧裴昇。

  眼看着几人的话题莫名其妙扯到茗茶上面，韩翁忍不住敲了敲案几，环视三人一圈，目光锐利，特别是对着温子升狠狠盯了一眼。毕竟这三人里，邢邵是中书舍人，魏收是门下给事中，唯有温子升是礼部侍郎，亦即是他的直系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