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19页

  “此外，本次科举，不止你们参加，南朝亦派了士子加入这场盛会。尔等且看，他们皆是少年英才。”裴昇伸手一指，众人们这才看到裴昇车驾旁边还跟着一群衣饰迥然不同之人。

  “在下东海徐陵，为东宫学士。”一位年龄稍长之人，率先施礼，对着众人不卑不亢，一派从容。

  “在下吴郡徐驎，寒门。”紧随其后，又有一人自报家门，而他所着重增加的寒门二字，顿时激荡起了些许波澜。

  “在下吴郡陆验，亦是寒门。”波澜慢慢变大，旋即又消失，只是众多北地寒门眼神愈发闪亮起来。

  “在下吴人庾信，太子侍读。”“在下琅邪王褒，无官无职，在野乡夫。”

  最后也最为年轻两人，一个面如冠玉，带着倨傲，一个风仪沉静，意气干云。而众人纷纷将目光留在王褒身上，琅邪王氏，那可是如雷贯耳。

  人群之中的祖珽眼珠子转了转，又开始怂恿起了身边两个高门好友，崔昂和裴诹之出头，和这几个南朝岛夷别一别风头。崔裴两人只是年轻可不是傻，纷纷埋头不做理会。

  而另一边，裴昇在留下那些南朝士子和赶考士子交流之后，却又似笑非笑的问起了候立在自己车架边上的南朝使臣傅岐来，“都说江左风华，果然名不虚传。不过尊使此行不止是送这些士子来观摩参与科举的吧，可还有别的要事？”

  傅岐沉默半晌，才面带难堪，艰难开口，“此行还有一事，是奉吾主之命，前来取经！”

  第310章 台城游客恨来迟

  “取经？”

  裴昇一时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话了，口中甚至重复反问了一遍。

  傅岐简直就想掩面而去，脸色涨的通红，但还是支支吾吾的回复道：“确实是取经，吾主听闻大德高僧菩提流支曾在洛阳宫殿翻译《十地经论》等典藏，心往不已，可惜一水之隔，难得一观。吾主愿意用珍宝奇玩来换取菩提流支高僧所有经文以及其他大经，例如白马寺所藏的《四十二章经》。”

  “珍宝奇玩？”裴昇磨了磨牙露出了几丝笑意，“你主萧衍是觉得我缺这些物事？还是说你们不知道我北地境内正在灭佛？”

  “非也，非也。”傅岐连连摇头，生怕触怒了眼前这位唐王，他当然知道北地灭佛正灭的昏天暗地，不知道多少僧人渡过淮水逃亡南朝，将惨状形容的血腥不已。而也正是因为这些僧人南逃，让萧衍觉得佛命在己，裴昇灭佛，自己崇佛，岂不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佛教正朔归于江左？
  摊上了这么个破差事的傅岐，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珍宝奇玩乃在下陋议，大王若是不满，尽可提其他要求。”

  “呵，那若是我想要这些士子留在洛阳呢？”裴昇伸手点向太学门前已经深入士子之中交流，甚至和邢邵等人攀谈起来的南朝士子。

  “这……”傅岐心中一悚，张口便要拒绝，但是忽的又转念一想，这些士子或寒门或大族，但都是才高之人，要不然也不至于被选中北上交流。若是借此机会将他们留下换取经文，陛下既不会怪罪，又能去除几个将来争权之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裴昇目光一扫，便已经猜出了傅岐心思，言语开始肃然起来，稍稍用力道：“想得真经，不付出些真东西，岂能得到？若不是念在你不远千里，西行取经，我早就拂袖而去了。”

  傅岐瞬间就下定了主意，换！区区几个士子，哪里比得上自己的仕途，陛下的赏识。只不过这唐王话说的奇怪，自己从建康来洛阳，虽然偏西，但是大体方位明明是北上，怎么能说是西行取经呢？

  区区心中疑惑根本阻挡不了傅岐脱口而出的应允之词，“这些士子能得大王赏识任用，实乃天大福气，肯定求之不得。外臣先替他们谢过大王了。”

  “善。”裴昇点头答应，用几本无甚用，不出意外要焚烧掉的经文，换几个大才，那可是十足的好买卖。这些南朝士子之中其他几人他不清楚，但是徐陵和庾信乃青史留名的文学家，两人文章被称为“徐庾体”，特别是庾信，世称庾开府，乃是南北朝诗歌的集大成者，杜甫就曾多次赋诗表达敬意。

  见裴昇答应的如此爽快，傅岐心中大喜，这才发现短短几句言语之间，额头后背汗水淋漓，这位唐王果真如传言一样，锋锐逼人。但好歹是完成了陛下差事，想到这遭，心中喜意再也抑制不住，渐渐爬上面目，只是傅岐又强压着情绪不想被裴昇轻视，于是乎，一时之间，七情上面，变幻不停。

  而伫立车架之上，临风微笑的裴昇心中想的却是，自己已经移开五指山，任由侯景这只泼猴逃走，不知道他遇到萧衍这个假唐僧没有。

  ……

  建康台城，太极殿。

  头戴白纱高顶帽，身披天子衮服的萧衍，笑眯眯的看着殿上昂首伫立之人，“鄱阳王，将近三十年未见。未想到往昔那个束发少年，如今已经年近半百，便是胡髯都已经白了大半。”

  “呸！这么多年过去，你这老贼居然还未死！我恨，我深恨之！”萧宝夤怒目圆睁，一口啐了过去，可惜太极殿面阔十三间，异常宽广，纵使萧宝夤憋足了力气，也只是半途坠落，半点也碰不到萧衍。

  “逆贼！大胆！”

  一阵斥骂声连连响起，殿上诸多文武官吏纷纷戟指怒喝，殿侧把守的禁军甲士也作色俨然，想要上前制服萧宝夤。

  御榻上的萧衍依旧不改笑容，挥手制止了周遭骚动，继续对着萧宝夤讲话，“看来鄱阳王是在北地待得太久了，沾染了一身粗鲁气息。唉，再也不复当初那个风姿绰约的江左少年郎了。”

  “要杀要剐，直言便是，何必说这些无聊言语。”萧宝夤冷哼一声，环顾四周，这么久过去，太极殿上早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茬的官吏，往昔自己父亲萧鸾在位时候的老人估计早就死的一干二净了吧，便是这太极殿的样式都变得陌生了。

  “哈哈，朕为何要杀你？”萧衍长笑不止，随即指点着萧宝夤对左右说道：“你们看，言辞激烈，是不是有几分往昔萧景栖的模样？”

  左右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哪里敢答话，只得支支吾吾应付。

  萧衍微微摇头，也不以为意，他要的本就不是这些官吏的答复，而是享受此刻居高临下，俯视萧宝夤的滋味。他一直以为此生都无法抓到这个叛逃北魏，屡屡兴兵攻伐自己的萧鸾子嗣了。万万没想到，侯景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居然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陛下，此人余孽也，当斩首以儆效尤！”都官尚书褚球出列进言。

  萧衍眉头微皱，心中略有些不满，这褚球怎得这么不识趣，没看到自己才刚刚开始享受这等戏谑的快感吗？张口欲斥之际，身边一直观察着萧衍神色的中书舍人朱异，抢先说话道：“褚尚书此言差矣，正是余孽，才不能轻易杀之。应该留其性命，让所有心怀叵测，意图叛逆之人看看，纵然是逃到北地，也终究逃不出陛下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