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22页

  如今只等人来接收涡阳城，收拾残局了。

  时间缓缓来到亥时，秋雨依旧不停，似乎要下个欢畅淋漓，直到明日天亮再说。

  尽管涡阳城中那响了许久的行军声，已经消失不见。但是依然无人敢于上街查看，一来这些百姓还是心存恐惧，谁知道城北兵营里的兵是不是都走完了？万一有残兵作乱呢？二来在侯景高压统治下过了两年，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听话，毕竟不听话之人，早成了淮水之中沉浮的尸骸。

  杨忠自然不是其中一员，他领着刘桃枝并剩余觇骑，早已经候在城门处。雨水滴答，就像计时的水漏。

  似慢似快的时间之中，终于又有马蹄震颤响起，一支举着火炬的骑兵快速逼近，未几时，就从敞开的城门之中撞入。

  “卑职觇骑军主杨忠，见过独孤刺史。涡阳城中尚有侯景余部四万兵马，请方伯速速接管，以防城中起乱。”

  为首之人乃是比之杨忠还俊朗十分的独孤如愿，他看着满城尽黑，唯独城北兵营依旧火光耀眼的涡阳城，先是一声长叹，“未想到时隔两年，重回豫州。”

  随即侧目看向身边，“更没想到此番会和绍宗为伴。”

  被雨水打得明暗不定的火光之下，端坐马上，蓑衣底铁甲森然的慕容绍宗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

  注：景帅船舰并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广设氈屋，耀军城东陇上，芟除草芿，开八道向城，遣五千兔头肉薄苦攻。——《梁书》·列传·卷四十五·王僧辨传

  第312章 忽有狂徒夜磨刀
  “王上，已经全部阅卷完毕。这是诸科优卷，最上面的则是臣等公认的最优者，亦即是王上所说的六科魁首。”

  韩翁疲惫的声音在堂内轻轻响起，将撑着下巴，双眼微阖，似睡非睡的裴昇唤醒。几如白昼的烛光顿时涌入眼帘，除了韩翁毕恭毕敬的束手立于自己榻前，堂内其余人都一副东倒西歪，被榨干了的模样，惫懒如韩皎者，已经整个身子伏在案几上，夸张喘息。

  “行了，别装作这幅模样。此间事了，我让你们休沐三日，以作嘉奖。”裴昇没好气的瞪了韩皎一眼，作为当初自己帐中第一位正经文吏，韩三郎如今已是中书侍郎，乃二品大员，中书省的副长官，郦道元的左右手。可惜就是这副懒散性子一直没变，平日最爱和裴昇玩闹的除了彭乐就属他了。

  此时已经是秋闱科举阅卷最后一日，尽管裴昇已经将各种规矩事先列了出来，但真正实行起来，还是伴随着诸多问题，众官吏手忙脚乱之下，终究勉强顺利完成。

  出于对此事的重视，以及对科举舞弊天然的不信任感，裴昇自阅卷开始便亲自入驻太学，目光灼灼的在旁盯着，片刻不得放松。

  面前的左伯纸，光亮整洁，以手触之，滑腻如绸，上面氤氲着一股浓浓的墨香。裴昇没有迟疑，直接撕下卷首的糊条，一个个名字跃然眼前，首先自然是六科魁首。

  “进士科，徐陵；秀才科，庾信；明经科，祖珽；明法科，陆操；明农科，柯拔英，明算科，祖皓。”

  裴昇边看边摇头，好嘛，六科魁首里面，南梁士子就占了三人，要知道他们参考人数不过寥寥十数人而已。甚至六科之中最难的进士和秀才，亦被他们收入囊中。

  韩翁脸色通红，不知道是被烛火照的，还是羞愧，“进士和秀才题目过于艰难，报考人数本就少，而这徐陵和庾信的策论文章又写的好。王上，我等只能劣中选优，也未曾想到，选出的两人居然全是吴人。”

  裴昇稍稍扫了一眼两人文章，字迹优美，率先让人感觉心旷神怡，其后文章也写得花团锦簇，格调是此时盛行的骈文，轻艳流荡，富于辞采之美，果然不愧这个时代宫体文的代表人物。

  不过裴昇不是来鉴赏文章的，他匆匆将所有入选试卷翻完，果不其然，寒门穷士只占小小部分，十之二三罢了，尽管比之春闱已经可称大为进步。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高门遍朱紫的缘由除了以九品中正制为代表的选官制度，最为主要的还是教育资源被世家大族垄断了。私学虽然自东汉以来开始盛行，但是读书的成本依旧很高，拜老师需要束脩，书籍、纸张、笔墨更是昂贵。

  囊萤映雪、凿壁偷光的故事，都建立在有书可读的基础上。现在广大的寒家子弟却是连书都没碰过几次，更多的是靠着师长的口述，而仅靠记忆必然诸多错漏，所以这些寒家子弟，简单的问题还好，一旦深入些经义书理，就将自己文辞粗糙，见识狭窄的缺点暴露无疑。

  其实自北境统一之后，裴昇便开始让工部研究雕版印刷术，经过两年，不算成熟，只能说是够用。然而另一个问题又摆在了眼前，那就是纸。如今的造纸术以麻纸和藤纸为主，其中优品为左伯纸和银光纸，但是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贵。历史上印刷业要等到宋朝才真正繁荣，其中最大因素就是宋朝发明了品质好且便宜的竹纸。雕版印刷术加上便宜的纸，才是推动读书教育，识文断字的不二法门。

  可惜的是裴昇并不知道具体的制造工艺，只能让工部多加尝试，以期能够提前发明。

  韩翁见裴昇面色不渝，顿时知道裴昇心中应当还是在为寒门中第者太少发愁，正想着要不要建议在中第名单上添些寒门士子，便看到裴昇长长一叹之后，翻手将试卷放下。

  “就这样吧，你们将中举名单抄录清楚，明日张贴于太学门外。”裴昇缓缓起身，慢慢摇头，“真希望看到有朝一日，寒家子弟能在科举上和世族子弟分庭抗礼。哪怕需要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只要在我有生之年便可。”

  堂中诸多官吏心中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激动，又似惧怕，只能无言的看着裴昇离去。

  ……

  “快，快，大门开了！”

  一声大喝顿时引发了人潮涌动，此时刚过辰时，正是朝阳初升之时。但是太学外面早已经拥挤了不知道多少人，大多赶考士子在夜色未消，晨曦未露之时，就已经早早来此等候。

  当然，更多的就是那些看热闹的洛阳百姓了，其中不乏一些趁机来摆摊做生意的，卖各种饼的，烧饼、白饼、鸡鸭子饼、粉饼，卖各种甜食的，麦糖、糖蟹、石蜜，卖各种蔬果的，山楂、木瓜、酸枣、菱角。

  摩肩擦踵，挥袂成幕，真是吆喝声拥挤着喧闹声，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洛阳大市搬到这里了呢。

  现在见到太学大门打开，众人愈发的躁动起来，便是往昔冷厉的禁军甲士此刻都不顶用了，非要奋力呵斥，才能在人潮之中隔开一条道来。

  韩翁迈着大步，昂首前行，可是周遭所有目光却并不看他，而是集中在了其身后两名甲士联合捧着的一卷长约三尺的黄绸上。

  “诸君，我之身后，才是货真价实的黄榜，上面之名皆是今科秋闱中第之人。入得此榜，便进仕途。以王上所言，正是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此榜当称为金榜！”随着韩翁的高呼，挥手之后，这幅金榜便挂在了太学墙壁之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跃然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