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23页

  未等韩翁再多说几句豪言,一众士子便将他挤到了一边,随即各种声音便笼罩在了半空之中,有人欢喜吼叫,有人掩面哭泣,有人不敢置信,有人一遍遍的苦苦搜寻,人间百态,各式各样。围观的百姓们,也跟着一起叹息,一起欢呼,人声嘈杂,沸反盈天。

  韩翁被挤得打了个踉跄,但是并没有生气,而是心中涌现一股得意之气,作为第一届科举主考官,自己应当可以青史留名了吧。这么美滋滋的想着,不妨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嗤笑声。

  “你怎得不上去看榜?”韩翁甫一回头就看到祖珽那张脸,顿时没了好气,他可是记得就是这个小子,煽风点火,差点惹出大乱。

  “何必要看,我必然在榜上。”祖珽鼻孔抬得快冲到天上去了。

  恰在此时,身前一叠接着一叠的喊声传了过来,“进士科魁首徐陵、秀才科魁首庾信、明算科魁首祖皓!六科魁首,居然是吴人占了一半。明经科魁首是祖珽,祖珽是谁,真是壮我北人声势!”

  “哈哈,我中了!还是魁首!”祖珽顿时大喜,顾不得装模作样,扯住身边崔昂,连连摇晃,“我中了,怀远,我中了。”

  韩翁一脸的不屑,而崔昂则是一脸的无奈,原来你方才胸有成竹的姿态都是假的啊,但是他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死死听着涌动的呼喊,希望能够听到自己的名字。

  “明法科!明法科魁首陆操!”

  崔昂身子一顿,感觉心脏停滞了片刻,方才重新跳动,所有的血色从脸上全部消退,只剩煞白一片。一只纤瘦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正是裴诹之,他考的乃是秀才科,如今自然是和崔昂同病相怜。

  “明农科柯拔英是我!是我!”如雷声音响起,一个身高体壮,浑身筋肉纠结的巨汉,边高呼着边往人群里撞。韩翁看的眼角直抽,他认得此人,乃是户部侍郎柯拔勇的族人,打小在燕州种桑耕田,没想到居然读书也不错,直接成了明农科第一届魁首,不知道算不算是家学渊源。

  “你们等着,我去榜前替你们看看。不是非得魁首,我不信以你们之才,连上榜也没有。”祖珽急急撇下一句话,就跟在柯拔英的身后,借着他挤出的路,直扑金榜。

  倒也不算是一味放浪,还是有几分情谊的。韩翁捋了捋胡须,对祖珽少少改观。

  至于崔昂和裴诹之却依旧没甚好心情,便是上榜了又如何,身为当今北地数一数二的高门,他们争的自然是魁首位置,唯有这样才算不辱没家门。区区中榜入仕对他们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若是吴人没来!”崔昂一时气恼,话未说完,便听到人群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禁军牵来百来匹白马,让所有上榜之人,骑马绕行洛阳,接受百姓喝彩。不单如此,入夜之后,唐王还要在宫中置酒,曲水流觞,鹿鸣宴饮。

  正是,秋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

  ……

  “锵…锵…锵!”

  漆黑的夜里,半点灯光都无有的院子中,一人正在奋力磨刀,刺耳的磨刀声,听得人心里发寒,不过磨刀人并不担心被人发现,此处院落偏僻异常,位于洛阳南城郊区最远角落,几无人烟。

  今天白日洛阳金榜题名之人,跨马游街的动静都传不到这里,又何惧有人听到自己磨刀呢?
  他将手中环刀竖了起来,手指轻轻往刀刃上了弹了弹,清脆的响声经久不绝,被水浇过的刀刃泛着一抹淡淡的光,便是在这黑夜之中,亦似闪闪发亮。

  “不愧是土垠城出产的上好钢刀,不知道若是切入裴昇的脖子,会是什么感受呢?”

  第313章 帝星飘摇荧惑高

  “这个祖珽,这个祖孝徵真是混账!简直有辱斯文!”

  唐王宫主殿上,中书令郦道元高声咆哮,脸上神情气恼到了极点。周遭诸臣面色迥异,有的对视相觑,有的目光下垂,似是不觉,更多人则是大摇其头,嘴角带笑。

  就在刚刚结束的饮宴上发生了一件大笑话,主角自然就是此刻郦道元口中所斥的祖珽。为了庆祝这算是实际意义上的第一届科举,历来不爱铺张浪费的裴昇难得起了兴致,这场宴饮不止是诸科中榜士子参与,更邀请了朝堂百官,其中最为显赫的自然就是当今三省长官。

  开宴之后的气氛也是热烈异常,先是士子们齐齐舞之蹈之,共歌《鹿鸣》之诗。殿中桑榆暮景、青春年少,共聚一堂,好不热闹。

  结果酒过三巡,众人正喝得上头之时,殿上服侍的仆役却惹起了一阵骚动,原因很简单,坐在前列,一派雍容的明经科魁首祖珽案上的金叵罗竟然屡屡不见,都已经换了第三个了!须知道,这等王室器皿都是有定数的,到了第四个,仆役只得苦着脸,拱手说再无闲置了。

  然而,这还没完,未等几时,坐在祖珽身边的庾信案上的金叵罗也消失不见。庾信遍寻不见之后,便想要问仆役再拿一个,结果自然也是无能为力。

  于是乎,本就心高气傲,加之喝得半醉的庾信,愤然以为是仆役故意为之,是因为见自己得了一科魁首,蓄意为难,所以一朝怒气压抑不住,便和仆役争执起来,言语之中,自然不乏些许鄙夷蔑视之言。

  什么北地偏鄙,文采风流俱在江左,偌大中原,唯有“温、邢”二人可堪称道。什么唐王悭吝,区区几个金酒杯也舍不得。一时之间惹得众座哗然,身边听到言语的北人纷纷起身斥责。然而庾信已经上头,根本不管左右同乡徐陵和祖皓的拦阻,结果就是喧哗愈发的躁动起来,直直传到裴昇所在。

  本以为是年轻人喝多了难免喧哗,不以为意的裴昇在听完事情始末之后,捏着下巴,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安坐席位之上,隐身人群之外的祖珽。

  这小子,胆子没这么大吧?大庭广众,金榜盛宴也敢出手偷?

  结果当然是裴昇大大失算,在神色肃穆的御史大夫宋游道的监督之下,殿中所有人纷纷脱帽敞怀,以做搜查。最终在祖珽发髻上找到一个金叵罗,怀中掏出两个,靴子里还藏着一个,丢失的四个金叵罗,整整齐齐。

  众人纷纷哑然,作为祖珽友人的崔昂和裴诹之,简直羞愧难当,都想直接投洛水以示清白了。当然,祖珽也有理由,自言家中贫困,老母年过天命未曾见过金叵罗,自己是为了行孝,方才做偷盗之事。

  这等借口,简直就是瞎编糊弄,在座谁人不知其父乃是鼎鼎大名,开文学一家风骨的祖莹祖元珍,其母更是出身荥阳郑氏,什么珍玩贵物没见过,还需要他来偷回去看?
  本就看祖珽不顺眼的陆操,直接进言,要求革除祖珽明经科魁首,并严厉惩治,贬庶人,罚城旦,永世不得科举为仕,如此方能以儆效尤。

  哭笑不得的裴昇,倒是没那么大火,看着一脸死鸭子嘴硬,毫无畏惧之意的祖珽,手中大板算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剥夺了他魁首荣誉,当庭杖撘二十。不过没有贬为庶人,而是一脚踢到关中,去窦泰军中作一个最底层的刀笔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