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24页

  “好了，老师就别气恼了。区区一狂诞小生，如何值得你这番动肝火。”裴昇对着郦道元出言宽慰，郦道元自然是和祖珽没甚关系，但是好巧不巧两人同为范阳人。历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深感乡名被玷污的郦道元，所以才这般发怒。

  “让他去关陇吃几年沙子，看看能不能治好他的这个恶癖。”

  郦道元无言扶额，半晌之后，方才缓过神来，“听你这意思，你是想要在关中有所动作了？”

  “期弥头（独孤如愿）已经送回奏报，豫州稳定，涡阳城中侯景遗留四万兵马，或遣或散，他已经全部掌握。”裴昇微微颔首，“如今只看，那只泼猴能不能在南梁闹出动静来了。”

  这两年间，除了休养生息之外，裴昇其实并没有停止过在南北边界上的试探，大批的觇骑潜伏其中，除了描绘山川地理舆图送回，最为主要的就是窥视南地虚实。可惜如今南北两大要地，淮南一直都是南梁防备重点，须臾不得放松，而汉中，以及其后的巴蜀之地，又有天险阻隔，历来易守难攻。若是想要强行南征，恐怕胜负难料，历史上若不是侯景之乱改变了后三国格局，只怕南北僵持之势还将继续持续下去。

  所以，裴昇才费尽心机，将放纵许久的侯景送入江南，为的就是复刻历史。当然，时空不同，局势也不同，侯景能不能重复他宇宙大将军的故事，还得裴昇继续使力。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和殿上高欢以及于谨两人对视，眼神交汇，各有意味。

  郦道元见裴昇心中已有定计，也没有继续多提，而是说起了其他事情，“在科举期间，那南梁使者已经收集好所要的经文。上奏将于三日后，在城南宣阳门外，启程南归。你是否要去相送？”

  “去，当然要去！”裴昇拍了拍案几，笑意乍现。

  ……

  “傅舍人！为何要让我等滞留北地？”

  四夷馆中，庾信紧紧追逐着傅岐不放，神色带着仓惶和焦躁，“彼时陛下派遣我等北上之时，只是说参与科举盛会，彰显我江左风华文采，完事之后便可从容南归。为何如今你之命令与陛下所言相异？”

  傅岐被逼迫的无处可逃，只能无奈停下脚步，“皇命有变，岂是尔等所能得知的？如今陛下新令，便是叫你们安居北地，待得日后再南归。”

  “日后？日后是何时？”徐陵也带着一帮士子围了过来，“舍人再过三日便可启程归国，却徒留我们身处异乡。这北唐虽盛，洛阳也堪称繁华，但是犹曰五胡。便有金玉其外，剥开来内里也是败絮。那个无耻小偷祖珽，就是明证。简直是鲍鱼之肆，这叫我等如何能置身其中。”

  “休得胡言！你等这番无礼言语，若是被唐王得知，可知道是何罪过？两国邦交不易，若是为你这些话横生波澜，岂是你一人，你一族能够承担得起的！”傅岐也变了颜色，露出一副肃然神色，“尔等入洛阳也已经这么久，双眼所见，礼仪富盛，人物殷阜，更有衣冠士族摩肩擦踵，难道都是假的？再有妄言，不需要等唐王问罪，我自当以江左律法惩戒尔等！须知道，我才是此番出访大使。”

  一番斥责吓唬得徐陵等人，闭口不言，面露惧色。

  庾信更是心念涌动，脚步忍不住频频后退，口中不停嘟囔道：“难道是因为我那日宴会之上与祖珽争执，恶了唐王？所以他才要强留我们？”

  傅岐见状拂了拂袖，神色转而缓和起来，“倒也不是如此严重，唐王见你们才华出众，心生欢喜，所以才与陛下商议，以三年为期，留你们在北地为官。这可是为了两国和好邦交！况且，尔等都参与了北地科举。射策得中，自然需要出仕，这么简单道理，难道你们也不懂？”

  傅岐连哄带骗，加上吓唬，终究让这些士子勉强接受了自己将留在北地的事实。而其人在送走这些士子之后，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再一次的前往存放经文所在屋舍，再一次的检查这些能让他晋升的宝物。

  四夷馆甚为宽敞，分为金陵、燕然、扶桑、崦嵫四馆，顾名思义就是对应着四方使臣。傅岐等人所在自然就是金陵馆，不过傅岐对于裴昇将使团安置在此处，心中还是颇有些异议的。毕竟历来入住金陵馆的都是南来的降臣，例如萧宝夤、萧正德等等。自己可是名正言顺的大使！

  当然这只能算是小问题，傅岐一派轻松从容的行走，却在途中偶遇一个南地装束的仆人，此人一见傅岐就俯首施礼，可是面目容貌却十分陌生，好像并不是使团之人。傅岐眼中闪过一丝思虑之色，但是片刻又抛掷脑后，或许是当初萧宝夤等人住在金陵馆时候遗留下来之人吧。就这样，两人擦肩而过。

  那仆人低头匆匆而行，步履不停，几个拐弯，便穿过殿堂屋舍，走到最角落处的马厩，显然是对这金陵馆熟悉异常。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以及几句晦涩的暗号之后，马厩边上的草屋大门打开，浑浊的阳光一闪而逝，门旋即又关上。

  “启程时间就在三日之后，裴昇会来送行。”低低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

  “消息准确？”不久之后，一道干哑声音相对而来。

  “洛阳已经传遍了，应当不假。我还向南朝使团里的人打探过，确实如此。”仆人眨了眨眼睛，开始适应屋内的黑暗，将目光投向先前问话之人，朦胧之中只见到一团高瘦影子，在其身后或坐或站，还有三人。

  就这么几人了，相比起当初意气昂扬，从豫州出发来洛阳的数十人之多，真是可称凄惨。仆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口，那里有一道长长刀疤，正是在洛阳短短两年里，和觇骑交锋留下的痕迹。幸好没有留在脸上，不然自己早就被人搜检出来，命丧牢狱了吧？仆人心中暗叹，对于将要开始的刺杀行动，他半是欣喜，半是放松，无论成功与否，对自己来说都是解脱。

  这种想法应当也存在于其他暗探心中，仆人肯定言语一出，顿时有些许感慨声在这小屋之中回荡。唯有为首那个高瘦之人，依旧面不改色。

  “从今日起，务必慎之又慎。除了马厩，哪里也不许去。只等三日之后，行动来到。”

  众人默然，已经习惯了首领的冷漠。

  “那这些人呢？”仆人视线转到屋内角落处，那里正紧紧绑缚着几个赤裸裸的人，四肢弯曲，口舌堵住。他们是在这马厩劳作的仆役，也是豫州暗探们身上衣物的主人。

  “没用了，等我们动手之前杀掉。”

  第314章 裴公钓鱼，愿者上钩

  “小着点心，推推搡搡的。”

  御道两侧人潮拥挤，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白了一眼方才撞到自己的莽撞人，视线从他那身松松垮垮的袍服上一闪而过，眼角露出几丝不屑，嘴中更是不由嘀咕，“吴地貉子，果然粗鲁。”

  这御道两侧本就繁华，加上今日听闻大王要送南朝使臣取经归去，顿时吸引了不知道多少爱看热闹的洛阳百姓前来，愈发显得熙攘。被斥责的粗鲁之人正是那名藏匿于四夷馆中的豫州暗探，他埋着头，分明身上无酒气，脸上也无酒色，然而走起路来却跌跌撞撞，除了撞到刚刚那个少妇，沿途一路都是左碰右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