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25页

  一时之间,被这人搅起了不少的骚乱。而骚乱不止一处,若是有心观察,就会发现几处骚乱正如溯洄而上的鱼,正向着南城郭门前,永桥码头边上,裴昇仪仗所在蔓延而去。

  这名暗探奋力前行,抱怨和斥责声紧随其后,他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前方,心中却升起一丝惶急,他们的设想本是要混入南朝使团之中,趁着裴昇前来送行时候,五人齐出,行刺杀之事。然而,那个看起来一直糊涂不清的傅岐居然在临行之前清点使团人数。就这样,为了不暴露,暗探五人只能放弃了混在使团中的方案,转而临时改成了现在这般,故意制造骚动,以吸引众人注意,从而寻隙刺杀的计划。

  “这叫做声东击西!”向来沉默的暗探首领,一字一顿,“是古人写在兵书上的,是我跟随主公学的。”

  首领的话,言犹在耳,他那高瘦身影也就在眼前不远处。

  除了自己,就属首领走的最快,看来他刺杀裴昇之心,最为浓烈。暗探心中也闪过一丝热切,在这天下大都洛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权倾天下,执掌半个江山的唐王,那该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豪气!

  想到此处,手脚都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心跳更是一时擂动如鼓。目光四处游离,落在周遭百姓身上,无知的脸上挂着都是痴傻的笑,伸长的脖子犹如待宰的鸭子。暗探嘴角拉出一道诡异弧线,看吧,等下你们就能看到我的壮举了!

  惊叫声突如其来,从不远处骤起。

  首领动手了?暗探游弋的目光急急回到前方,然而眼前所见却让他分外震惊,只见首领刚刚起步奔跑,就被两个百姓模样之人撞倒在地,未等首领伸手拔刀,两只胳膊已经被死死锁住,高瘦的身躯在地上扑腾,直如一条被丢上岸的鱼。

  觇骑!

  暗探心中正在悚然,忽然听到一股风声向着自己扑打,抬头一看左右两侧各有一人撞来,简直和首领方才遭遇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犹豫,双脚一软,暗探直接跪倒在地,没有拔刀的半点念头,只是奋力高呼饶命。

  果然让洛阳百姓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壮举。

  暗探的脸被压在御道冰凉的石板上,半空中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人大笑,有人呼喝,有人斥骂。还有隐藏其中的沉闷扑击声,接连三响,全军覆没。

  ……

  “自晋宋以来,皆称洛阳乃是荒土,更有人说长江以北,尽是夷狄。在外臣看来,皆是世人无知之言。”永桥边上,傅岐正对着裴昇款款施礼,伸手滑过洛水两岸,眼里流露出了丝丝赞许,只见岸侧屋舍俨然,货栈数不胜数,酒楼处处,招牌旗帜高挑,繁华程度几乎不下于建康秦淮河。

  “外臣流连洛阳旬月,方才知道衣冠士族并在中原。正所谓帝京翼翼,天下之中,果然实至名归。”傅岐一阵天花乱坠的吹捧,其中有几分真心外人并不知晓,但是俨然让场面添色不少。

  裴昇没甚反应,不置可否,他的身后不远处,庾信等南梁士子已经换上了大唐袍服,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傅岐,以及已经装运完毕的几艘大船。若是不出意外,这些大船将会载着傅岐和诸多佛经,先入大河,然后再借助淮北丰沛的水系,抵达豫州,随后再转乘马车,直抵建康。

  眼看着天色已到,傅岐能说的场面话也都说得差不多了,正要拜别之际,忽然后方一阵骚动似远实近的涌了过来。没多久,那五名意图刺杀的暗探就被捆绑结实带到了裴昇面前,一员禁军将领将事情始末一一禀告。

  “说说看,是谁叫你们来刺杀我的?”裴昇的声音居高临下。

  四名暗探闭目不言,特别是那名高瘦的首领,听到裴昇声音后还摆出了不屑神色。然而片刻之后,这神色就转变成了愕然,只见余下那名暗探,急急高呼道:“是侯景,是侯景。大王饶命!”

  “你!怎能出卖主公?我……”首领一声嘶吼,不顾手脚被绑,张着牙齿就咬向求饶的暗探,“我杀了你!”然而未等他动作,一众禁军已经将他重新制服。

  裴昇没有理会这等困兽之斗,其实这几名侯景潜伏在洛阳的暗探,行踪早已经被觇骑掌握,之所以遗留到今天,自然是因为此时用处最大。

  且不提身边众多官吏面露怒色,周遭洛阳士民沸反盈天,单说傅岐已经埋着头,眼角止不住的抽搐,这几名刺客身上穿的分明是吴人的衣物。苦也,怎么和自己扯上关系了,自己明明再晚一步就能踏上归途了啊,现今只怕是前途渺茫。

  灼热的视线如火般侵蚀过来,低头半晌的傅岐,终于扛不住,甫一抬头,果然看到了裴昇似笑非笑的脸。

  “大王,这几名刺客与我无关呐。外臣实在不知道他们身上衣物从何而来,也没有见过他们一干人等。”傅岐苦着脸,连连摆手。

  “不,我们一直藏在金陵馆马厩里,我还和他打过照面,对,就是他!”渴生心切的那名暗探,一股脑的全招了。

  傅岐面色大变,仔细盯看几眼,这才认出眼前这名刺客真的和自己曾经见过,而不等他再度开口解释。裴昇就冷幽幽的说道:“傅大使这些时日在洛阳,消息闭塞。或许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前豫州刺史侯景日前已经叛逆,逃到你们江左去了,听说你主萧衍还封他为河南王,使持节,都督河南河北诸军事。”

  傅岐心脏都快停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的陛下啊,你做这等事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身在异国的使臣啊,这不是置自己于死地吗?

  他双眼无神的看向裴昇,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而在裴昇身后,那些原先心中不甚情愿,被强行留在北地的士子们,此刻居然有一丝诡异的庆幸,自己好像已经算是北唐官吏了,那么眼前这场祸事,不就与自己无关了?

  “大王,这,外臣实则真的不知啊。”傅岐俯首许久,勉强开口询问道:“大王是要扣押外臣,不允外臣归国吗?”

  裴昇闻言轻笑,指着洛水上浮沉的舟楫,“倒也不是,你依旧可以启程南归,就是那些船上的真经,依旧让你带回。不过,我还要你替我带封信回去给你主萧衍,但记住,此次归途你需得走㳡水,如若不然……”

  萧衍的名字听在傅岐耳中异常的刺耳,所谓临子名父,对臣名君,皆是无礼之举,更何况裴昇这般屡次三番的叫唤。但是此刻傅岐一来心中对萧衍也有怨恨,二来听到裴昇愿意放归,早已经乐开花了,哪里管的上其他。

  “外臣领命,请大王赐信。”声音颤抖,不知道是惊恐未定,还是大喜过望。

  裴昇将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递给傅岐,目光却依旧在周遭巡视,一只鱼儿已经上钩了,还有其他的鱼儿呢?
  ……

  洛水两岸,永桥附近,除了诸多酒楼货栈之外,当属专门卖鱼的四通市最为繁华,偌大的洛阳,无论士庶皆至此处卖鱼,相应的坊市内自然鱼肆遍布。

  一道目光从窗户缝隙急急收回,躲回屋内的阴暗之处。就在方才,他差点就和裴昇四顾的视线接触上了。这是一处临水小屋,形似吊脚楼,楼下四面敞开,以做鱼摊,楼上挂着旌旗招牌,只有一处木头阶梯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