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27页

  “贵人，这位贵人。”刚刚纳粮完毕的老农却还不走，而是拢着手，弯腰缩背的小声堆笑，“贵人，我听说这官府还买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呦。我来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要卖粮？”坐在胡床上的祖珽，眼皮一抬，倒是流露出了几分兴趣。他目光从老农身上一扫而过，身上衣裳乃是麻布，不过外面却罩了一件羊袄，颜色还挺新的，看来是家有余粮，挺富裕的啊。

  祖珽撇了撇嘴，连手都懒得指，“广场外沿，那一排半敞开如货摊的屋舍看见没，去那里卖。”

  “多谢，多谢。”老农笑容愈发的灿烂和憨厚，对祖珽连连道谢弓腰。但是在转身眯着眼睛探看半天之后，却又对着祖珽继续堆笑恳求，“贵人心善，我这不识字的，能不能请贵人带我一起过去，帮衬一下。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祖珽翻了个白眼，屁股在胡床上挪了个方向，没好气的挥手，“去，去，去，自己去。我哪有那闲工夫，你看看这来纳粮的人这么多，我都忙不过来了！”

  老农一时愕然，呆愣回首，恰好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尘埃团团，身后分明一个人都没有。其他纳粮处排成长龙那是不假，自己就是看此处无人排队，眼前这主事看着凶恶，其实还好说话，这才大着胆子出言相求的。

  祖珽也看到了自己这处纳粮点的凄凉情形，但是以他脸皮哪里会羞愧，没人来正好，省的清闲。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袄，从袖中抽出一本书，就着秋光，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满脸笑容的老农无奈而走，而其人刚走，隔壁的纳粮点，就有一道嗤笑传来，“呦。大才子又在看书了啊？”

  “当然得看，人家可是科举魁首啊！一日不看，这学问不得拉下了。又不像你我，在军中熬了这么久，才识得几个字。”又一道声音，紧紧接住话尾，左右相夹，直逼祖珽，倒是颇得唐军左右包抄钳形攻势的兵法精髓。

  祖珽继续翻白眼，忍住了反唇相讥的冲动，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听说你是因为在唐王眼皮底下，偷东西被贬到这里的，是也不是？”或许是看祖珽这番姿态不爽，又有人高声囔囔起来，而这一句话一出，便是连祖珽手下那几名吏员也来了兴致，目光灼灼的看着祖珽，想要知道他怎么回复。

  祖珽面色一时青红，暗想是哪个无良之人，居然连这等机密也传了出去，脖子一梗，额头上青筋条条绽出，“那不是偷，乃公是为了孝，为了老母。再说了，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

  一言既出，顿时引得众人哄笑起来，排队的那些农夫，不知就里，便也跟着一起笑，笑声激荡，广场上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仓城门口，岐州刺史韦孝宽听着升腾的笑声和哄闹声，摇头不止，对着身边随从的州长史询问道：“这祖珽来了之后，没有再犯错吧？他那个偷盗恶癖可有再犯？”

  长史一时失笑，片刻之后才回复道：“倒是未有，想来是军营简朴，没有金叵罗可偷。”

  韦孝宽也有些忍俊不禁，但是旋即恢复肃穆，“再过几日，纳粮就要结束。现在宛川仓城储蓄几何？”

  “仓城这里的都是新粮，另有陈粮在另外两处仓廪之中，总计约有二十万石。”长史也收起笑容，正色以对。

  韦孝宽目光从广场上滑过，悠然感慨道：“除了岐州，秦州应当也是眼前这副景象吧！这些粮食不止是关陇两年所产，更多的是河北、幽燕各地运来。这情景让我想起了两年前，无数粮秣运转至河东的盛况。”

  “将士们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今朝了。”长史神色有些激动，“方伯，何日是出兵之时？”

  “倒还没这么快。”韦孝宽缓缓摇头，但是不等那长史露出失望之色，或许是其本人也有些按捺不住战心，铿锵有力的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将盘踞在武兴镇（今略阳县）的杨绍先给收拾了。听说他暗地里依旧自称武兴王，还想要侵占仇池，重复祖上声势？”

  “我要告诉他，整个北境只有唐王能够称王！”

  第316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阳光被头顶层层累累的树荫遮挡，即便此时已入深秋，但是依旧有许多枝叶未曾凋零，狭隘的山道小路上昏暗无光。高宾低着头，认真看着脚下只容一人独行的道路，跟着前面兵卒亦步亦趋。

  手扶着石壁，另外一侧就是狭窄的河谷。陈仓道本没有这么难走，要不然当初刘邦也不会从此地暗渡，从而一举击破三秦，回到关中之地。只是在汉初吕后当政时候，一场大地震直接改变了地形，导致陈仓道上的水路断绝，后世经过了数百年持续不断的清理休整，方才重新打通。

  但是高宾现在所走的起始路段，却依旧崎岖，在沿着山势慢慢爬升，直到从山口翻越过秦岭之后，一道平坦的河滩跃然眼前，这是故道水，原本应该汇入汉水，结果也是因为那场汉初大地震，而变成了西汉水（今嘉陵江）的上游。新打通的陈仓道便是沿着故道水的河谷往前，直达武兴镇（今略阳）。

  道路变得宽敞，行军阵型也从之前的一字长蛇变成了并驾齐驱。甚至在为首几个幢主的带领下，开始从踏步行走变成了小步慢跑。

  高宾放下了心中对于往昔悠悠历史的感慨，急忙跟上众人步伐。他本该隶属于觇骑，但是在经过了一番所谓审查之后，即便他有着类似大义灭亲的举动，亦被打回，重新归入了普通行伍。

  幸好他本人算是文武双全，幸好军中没有歧视他是渤海高氏，幸好那个武兴王杨绍先起兵作乱，所以高宾才能被选中，成为了这支走陈仓故道的奇兵。

  长达八百里的陈仓道，当高宾从山林之中钻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五日以后了。跟着奔腾了一路的故道水在这里汇聚了另一路的西汉水，水势变得汹涌起来，继续南下，冲向蜀中。

  军主下达了休整的命令，高宾坐在地上，解开绑腿之后，轻轻揉搓着酸痛的小腿，眼睛却一直盯着在交头接耳商议军略的几名将佐。一名背后插着翎羽的觇骑急匆匆的前来，在递出一份情报之后，便又急匆匆的离去，消失在山林尽头。

  高宾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艳羡，若是自己通过审查，那么先前候在此处的觇骑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咳咳。”一道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高宾的遐思。

  “根据最新情报，那个杨绍先攻伐不利，打了一个多月，辗转多地，别说重占仇池山，就是一座小城都没打下来。”军主举起手中情报，脸上带着一丝嘲弄。众兵卒闻言，纷纷跟着晒笑起来。

  “他啊，现在已经重新躲回武兴镇了。原本我们的作战任务是截断他的后路，与前军大部前后包抄。”军主从纷乱坐在地上的兵卒之中穿过，边走边说，“如今任务变更，我们这支后军将变成前军。”

  “亦是说，我们不得不当一回觇骑，行夜袭暗杀之事了。尔等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