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28页

  高宾闻言，心中一动，眼中大亮。

  ……

  武兴镇很小，和那些知名军镇比起来，犹如米粒。它置身于重重山峦之中，倚靠着山势勉强筑成了一座土城。低矮的墙垣后只有几条街，街道尽头是一座相对来说较大的宅子，料想应当就是杨绍先的居所。

  高宾瞬间就知道为何军令会指派自己这千人来攻打这武兴镇了，人来多了，连阵势都展不开！

  山势环抱，加上川流行经，导致这里常年雾气朦朦。正如此刻，浓密的雾气仿佛一张贴地卷来的席子，高宾下意识的往胸前摸了一把，甲胄上面已经凝结了微微的水珠。

  前方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几个简单的手势从幢主手中打出，随即所有人开始向着既定目标前进。

  夜色和雾气同在，导致高宾在行动之中感觉身躯有些沉重，甚至发出了些许本不该发出的动静，然而令人诧异的是，这武兴镇之中依旧寂静，没有火光，没有更夫，没有四角高树的望楼，更没有彻夜不休巡逻的兵卒。

  总不会是个空城，故意等着我们夜袭，然后再从四周杀出，来个反埋伏吧？

  首次上阵的高宾，在经过最初的兴奋之后，难免有些慌乱。直到他越过了低矮的墙垣，直到冲锋最前的军主开始大声呼喝，直到无数白刃亮出，拔刀声连绵成可以刺破雾气的声浪，直到他撞开一间屋舍，将一个不知道是兵是民，但是俨然氐人模样之人斩于刀下之后，才明白原来敌军真的毫无防备。

  战斗开始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没有什么抵抗，除了杨绍先所在的居所响起了些许的搏杀声，但也是旋起旋灭，仅仅半个时辰之后，小小武兴镇中的氐人尽皆投降。

  “捞什子玩意，就这还敢称王？”军主甩了甩刀上血迹，另一只手上拎着一颗首级，赫然就是杨绍先。

  他这句感慨，顿时引起了周遭兵卒的附和声，原以为长驱数百里，穿山走林，会是一场硬战，没想到只是个软柿子，真是叫人毫不尽兴。

  但是此地又不能不清扫，武兴镇虽小，地理位置却异常的重要。

  且不说和散关分属陈仓道前后两头，属于入关中的要地。另外一条能够进入关中的祁山道，亦与其相连。只要顺着西汉水先西进再北上，就能越过祁山，进入陇右。历史上诸葛亮六次北伐，其中就有两次走得这条路。

  而武兴镇往南，亦即是西汉水往下，便是著名的金牛道，其后便是白水关、葭萌关、剑门关等巍峨险峻的关隘，所谓难以上青天的蜀道。

  “至于东面。”军主奋力挥刀，在水雾之中，划出一道历历在目的痕迹，“便是汉中郡了！”

  ……

  夕阳西下，几艘大船沿着淮水顺流而下，傅岐立在船头，凭风环顾周遭熟悉景致，大袖拂拂作响，直似神仙中人。彼时从建康出发还是在七月末，正值夏末，如今归来却已经是深秋，近乎初冬了，真是时光倏忽。

  一阵高亢的怒喝从身后传来，却是船夫正在奋力改变方向，拐过了一个河湾，马头戍城缓缓出现。

  未过几时，大船靠岸，而码头栈道上，早已经有人在等候。傅岐正了正头上冠帽，摆出一副雍容姿态，阔步登岸，对着等候之人，微微拱手后，就急急说话，“刘戍主，这几艘大船上都是自北地取回的大经，请派人搬卸。切记，务必小心谨慎，此乃陛下之珍宝。除此之外，给我备好马车、粮秣等一应辎重。我明日就要启程赶赴建康。”

  然而马头戍城主刘神茂却微笑还礼，并不言语。傅岐这才发现原来他并不是站在最前，为首的居然是一个身高不高，体形消瘦之人。傅岐心中一动，想起了洛阳临行前，裴昇所言，莫非眼前这人就是新近被萧衍封为河南王的侯景？

  他的面色顿时黑了起来，对于这个无故背叛北地，致使自己差点无法南归之人，傅岐可是厌恶的很。于是乎，他连手也不拱了，瞥了侯景一眼之后，直接拂袖而走。

  码头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跟在侯景身后的一干将领，简直就要挽起袖子上前去教训傅岐了。然而侯景却依旧脸上带笑，只是看着夕阳下，傅岐拉的长长的影子，对着刘神茂，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来江左还是和北地不一样，文官比之武将，底气十足。”

  刘神茂磨了磨牙，对侯景说道：“这傅岐岂止是普通文官，此人家世显赫，自入仕之后，在禁省十余年，机事密务，只亚于朱异。”

  “本来还想结交一二，也不知道我和他初初见面，究竟是哪里恶了他？”侯景摇头叹息。

  “哈哈，大王何必佯装不知。他刚从洛阳回来，恐怕是因为大王南投之事，差点被扣押回不来了吧。”刘神茂嘴角露出一丝戏谑。

  侯景眉头一挑，“但是他终究是回来了，刘戍主，你说他是不是和北唐做了甚交易，要不然为何如此轻易就被放归？”

  “大王之意是傅岐做了北人内应？”刘神茂若有所思，随即又摇头，“不可能，他岂会放弃自己仕途，甘冒风险做一……”言及此处，却下意识的看了侯景一眼。

  侯景坦然大笑道：“我都能弃置北地富贵，诚心南归。怎么就不能有南人甘心北附？”笑声袅袅，无人附和，却听得刘神茂心中一阵悚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沉默半晌。

  “刘戍主，你身为边境重地之主。这监察往来，当是你应有之责。我看这几艘大船，船上使团，以及那傅岐都得好好检搜一番，莫不能让贼人进了咱们江左之地，引起祸端呐。”侯景轻轻按住刘神茂肩膀，刚刚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肃然。

  滔滔淮水拍打着船舷，波澜滚滚，此起彼伏，刘神茂一时口干舌燥。

  入夜之后。

  侯景小心撕开，刘神茂送来，从傅岐身上搜出的裴昇信函。

  灯火流转，几行字迹清晰可见，却如利箭根根刺入侯景心脏，疼痛难耐，简直要令他发狂。

  “君有侯景，吾有萧综。今欲以萧综换侯景，未知君意如何？”

  第317章 风起青萍之末
  “逼迫太盛！”

  “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裴昇？我都已经逃离北地了，居然还如此步步相逼，意图赶尽杀绝。难道杀一元子攸，后果如此严重？公告天下，斥责元子攸是假天子的不正是他自己吗？”

  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怒吼在屋内回荡，几盏灯火也似被惊吓到一样，随着喝声，呼呼直响。

  被紧急召来的王伟，放下手中捏着的那份裴昇信函，手筋暴起，显然内心也不平静。许久之后，等到侯景稍稍平复之后，他才叹息着说道：“元子攸异母姊，寿阳公主乃裴昇王妃。无论如何，总有香火情分在。加之洛中诸多元氏宗亲还是心怀元子攸这个曾经天子的。于情于理，他都会替元子攸之死收拾手尾。”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侯景嗤之以鼻，“我不信他是这等人。他的心中只有天下，只有征战，只有阴谋诡计。若是他真要处理元子攸之死，当时在关中就能处理我了。何必要等到两年之后，才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