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29页

  “其中必有阴谋在！”

  王伟闻言眉头高蹙，指尖轻点案几，身侧烛火哔啵微响，“从遣派斛斯椿来传达调令开始，再到城中童谣谶言，环环相扣，似乎就是在有意无意的逼主公谋反，入南朝。可是真等主公来到南朝，他又要将主公换回去？”

  “我觉得裴昇谋求的并不是主公本身，而是……南梁！或许说应当是主公现在身处的淮南之地！”

  侯景若有所思，停住来回走动的脚步，“你之猜度确有几分道理，裴昇惯爱以小博大，心思莫测。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揣摩他之心思，未想到却惹的一身臊气。或许，这又是他使出的障眼法，来遮挡真实目的。淮南？我？还是另有其他？”

  侯景微微闭眼，各种念头推测在脑中纵横，搅得他几近抓狂。

  王伟摇了摇头，递上酒盏，“主公还是莫要想的过于深远，或许，裴昇之计没有那么复杂。”

  侯景一口抽干盏中酒，赤红着眼，几口大气喘息，“那就只能见机行事了。你说，眼前这份信函，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不能让其送到萧衍面前！”王伟脱口而出，“我等入南朝，并未按先前所答应的举州归降，淮北诸州也无人响应。料想，萧衍心中应当对主公已有不满。只是碍于颜面，不能降罪，但是看他给主公所封王爵，就知道其人心思还是在河北河南之地。而且若是他再从傅岐口中，得知我们布下的暗探刺杀失败，只怕不满愈盛。”

  “统一天下，岂有那么简单。李文彬攻伐不足，防守却绰绰有余。有他在徐州，岂是轻易能下的。”侯景露出一声嗤笑，随即又变得愤恨，“只是未想到裴昇身边防备这么严密，洛阳暗探那可是我精挑细选的军中精锐。潜伏这么久毫无建树，真是废物！”

  对于暗杀之事，王伟其实一直都不甚赞同，古往今来，死在刺客手下的君主寥寥无几，便有成功者也大多是里应外合，其中里更大于外。那些暗探与其白白送死，还不如留在洛阳收集情报，奈何彼时侯景的愤怒已经上头，难以劝说。

  一声微叹之后，王伟眼珠一转，又有计策上来，“不过这份信函倒是个引子，亦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刺探一下萧衍心思，掂量掂量主公在他心中究竟分量如何。”他迎向侯景瞥来的询问目光，轻轻一笑道：“主公青春不过三十，刚刚而立。为何不向萧衍求取王谢高门女郎为正妻呢？”

  “若是萧衍应允，说明他重视主公。反之，则说明萧衍并不看重主公。那么只怕这份信甫一递上去，萧衍勿需考虑就会同意换人。”王伟指了指案几上那份裴昇的交换信函。

  侯景微微颔首，心中涌现出一丝怪异兴奋，如果萧衍真答应了这件亲事，那么自己这个朔州出身的边镇鄙夫，名不见经传的羯胡侯氏，就能和王谢这般的高门大族联姻了！

  目光再次露出赞许投向王伟，果然不愧自己谋主之称呼。随即，又落到了那份刺眼的信函上，侯景心中一阵不耐，直接伸手去抓，“那这份信函就无用了，直接毁掉！省的我看得碍眼。”

  “主公，且住！”王伟急忙阻止，“这份信函此时无用，不代表将来也无用，将它和那傅岐以及使团一干人等先全部扣押下来，以待后用。”

  “扣押下来倒是不难。那刘神茂稍稍被我言语压迫，就对傅岐出手，加之往昔谄媚表现，看来也是个想附骥龙尾之徒。”侯景拂了拂袖，一屁股坐下，显出了几分放松，“我可以轻易拿捏他。”

  “其人今日甘做大事，主公何不趁势将其召来，说些亲近言语，以示恩宠，将其拉拢得更深一些？”王伟见侯景态度有些轻忽，急忙进言相劝，毕竟他们现在还客居在人家的戍城之中呢，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

  另一边，刘神茂在自己居所之中，正心肝抓挠，坐立不安，满脸都是忐忑之意。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浓浓，清脆的刁斗声远远回荡在城中。这座淮水边上的马头戍城原本并不算是前线，奈何如今北唐凶猛，不断将阵线推进，导致刘神茂往日的闲余不复存在，转而是压力愈发的大。于是，刘神茂便萌生了调离马头戍城之意，要不然何时死在战场之上，都不得而知。

  奈何他在朝中无甚根底，认识的大官屈指可数，还多是武人，在萧衍面前根本说不上话，一封奏疏递上去旬月，半点消息都未有回转，便是暗中使了金银贿赂，结果亦是没甚改变。好心的会说些只言片语，指点自己再往更高层去寻门路。不地道的就是直接收了贿赂，却不办事。

  惹的刘神茂愤恨难当，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现在从天而降一个侯景，且不管他那河南王分量如何，只看他带来的那万余精兵，就知道实力雄厚。所以刘神茂才刻意交好侯景，甚至敢于直接扣押搜检使团，只不过为了侯景轻轻一句话。

  只是不知道侯景又是何心思？刘神茂探向窗外的目光一时失神。

  ……

  “此番多亏刘戍主了，那傅岐果然已经投靠了北唐，成了他们内应。”侯景将刘神茂迎进屋舍，一面摇头叹息，一面指着案几上那份拆开的信函，“这份信函，就是他们约定证据。”

  刘神茂的目光从信函上一扫即过，没有丝毫停滞和疑问，立刻严肃相对，“这还得是大王心细，才能发现其中端倪。没有让傅岐这个小人得逞，潜伏朝堂，从而引发祸事。有大王，真是我大梁之幸！”

  侯景状似亲密的拍了拍刘神茂臂膀，随即又把臂将其带到榻上同坐，“你我皆是大梁忠臣，我也客居戍主城中旬月之久，何必再如此生分？来，且饮酒，为我们除掉一朝中蠹虫贺！”

  刘神茂顿感受宠若惊，方才独在居所里的所有不安，都随着杯中酒吞入腹中，变成了一股温暖的惬意。旋即，他又小心翼翼的探问道：“那傅岐并他所带使团一干罪人，是否明日就遣人送到建康，交予陛下问罪？”

  “不，我怀疑江左之地还有间谍细作，特别是建康城中。傅岐要继续扣押，一来拷问其他内应信息，二来可做诱饵。”侯景神色变得一派肃穆，“引蛇出洞，你可听过？”

  “大王不愧为宇内名将，果然熟读兵法。”刘神茂心中立刻了然，看来傅岐果然不是什么间谍。但是他也不在意，自从他带着甲士将傅岐控制住，并将裴昇那份信送到侯景之手后，便已经等同于上了侯景这艘船。虽然他不知道侯景这艘船到底宽不宽敞，坚不坚固，但是比起连船浆都不递给自己的建康，至少这艘船看起来值得上，而是自己还是第一个上船的，足够搏一搏了。

  一念至此，将自己摆在下属位置上的刘神茂，不禁开始为新主考虑起来，“说来大王到戍城已经月余了，不知道陛下可曾有新令发来？”

  侯景眉梢一挑，装作无意的回复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戍主问这是何意，难道是嫌我人吃马嚼的，将你城中粮秣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