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30页

  “非也,非也。”刘神茂愈发小心起来,“不敢当大王戍主之称,直呼在下贱名即可。在下自然愿意大王长久居于戍城,但是这戍城毕竟太小,不够大王伸展。”

  “臣之意思是,豫州、南豫州,诸多大郡大城。主公何不取为己用呢?”

  侯景闻言一怔,越过俯首恭敬的刘神茂,与王伟对视一眼。

  “神茂是指何处?不妨说的清楚些,既然此间都是自己人,尽管大胆言说即可。”王伟心领神会,立马对着刘神茂微笑询问。

  “当然就是和马头戍城近在咫尺的寿阳城。”刘神茂嘿然一笑,“自普通七年(公元527年),夏侯亶收复寿阳城后已历五年之久。城内民户充复,仓廪丰收,更因是前线重城,武库之内存储大量辎重,其中不乏兵甲军械。”

  “得寿阳,即得豫州。如此丰沃大州,难道主公不动心?”

  “动心与否,不在主公,而在建康吧?若是惹得朝堂不满,又该如何应对?”王伟出言发问。

  “得城之后,上表请罪即可。不过占一城而已,谁人做刺史不是刺史,又不是谋反。陛下素来宽宥,大王刚刚南归,又得器重,必然不会责备。”刘神茂款款说来,毫无拖沓,显然心中早有定计。

  侯景略加思量,同时目光不停的扫着刘神茂,见其人恭谨愈盛,压抑心中疑虑,出言继续询问,“夏侯亶,倒是听过他的声名。现在的豫州刺史还是他吗?若是如此,只怕取之不易。”

  “恰恰相反。此刻正是最佳时候!夏侯亶已死两年,现今镇守寿阳的并非如斯猛将,而是一孱弱之辈!”刘神茂一反常态,露出些许急切,“那人名叫韦黯,以南豫州刺史身份监豫州事。其人虽为虎父之后,实乃一犬子也。”

  侯景捧着酒杯,笑而不言,此刻他已经消去刚才对刘神茂的疑心了,但看他这番急切和蠢蠢欲动,就知道韦黯和他有宿怨。狐假虎威?看来他的真实目的是借自己之手为难韦黯。

  果不其然,对着侯景这幅神色,刘神茂也坦然言道:“我往日曾为韦黯麾下,素为其所不容,便是我来此地做这戍主,亦是因其所至。主公取寿阳乃至豫州之后,我别无所求,唯愿能亲手了结韦黯,以出往日怨气!”

  “不过主公需得尽快下定决心。夏侯亶之弟,夏侯夔已经被授为使持节、督南豫州诸军事、南豫州刺史,即将赴任。他之武勇不下其兄,若是让他代替了韦黯,恐怕取寿阳就不易了。”刘神茂见侯景陷入思索,有些惶急的继续进言。

  “夏侯夔又如何?我麾下万余精兵,哪座城池打不下!”侯景忽然变色,摆出一副睥睨姿态,旋即又换回笑容,“不过我心向来慈悲,若是不起干戈,自然是最好的。”

  夜已经很深了,屋内烛火却显得愈发的明亮而炽热。

  “韦黯?寿阳城?神茂,城归我,人头归你!”

  第318章 徘徊桂椒之间
  “果然好马,我们江左本就马少,更别说这等高头大马了。”

  刘神茂一面控缰前行,一面赞不绝口,听着身后隆隆纷乱的马蹄声,心中悠然而生一个念头,有此等雄骑,天下何处去不得?
  与其并行的王伟只是浅笑,并不说话。这些良马、精兵、以及他们身上的铁甲,都是自己在豫州这两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南北通航,商贸往来,公路走私,其中最大收益便是劫掠淮南丁口再贩卖到北地,种种方法,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方才有如今这般模样。

  原先王伟以为李虎以及裴昇会暗中压制,未想到洛阳朝堂居然毫无反应,也不知道是自己做得隐秘,还是他们故意听之任之。

  王伟随着马匹前行,身子不停摇晃,脑海里却闪过一个念头,郑伯克段于鄢。但是郑伯纵容共叔段,是为了借此消除共叔段对于自己权位的威胁。若是裴昇果真是在纵容自己等人,他的目的又在何处呢?难道真是在这大梁,江左之地?
  未等王伟继续深思,身边的刘神茂已经呼啸一声,快马上前,却是侯景正在前头召唤。他甩了甩脑袋,将满心的犹疑暂且收起,亦策动马鞭,赶到前方。

  “如你所言,我已经去信给韦黯,让其出城迎接。如今已经接近寿阳三十里,为何还不见其人身影?”侯景捏着马鞭指向前头已然影影绰绰可见影子的寿阳城,“你不是说他必然会出郊迎接吗?”

  刘神茂亦有些惊疑不定,听到侯景言语之中已经带着几丝不满,急忙解释道:“或许是路程还远,大王可再近前些看看。”

  侯景没有说话,磨了磨牙,盯着刘神茂露出了一分厉色,随即带着五千兔头兵继续进发。马蹄踩在地上的泥泞之中,吴地就是这点不好,路上不是河流就是泥潭,跋涉出的水声不仅令马儿难受,也让侯景心中开始渐渐不耐起来。

  直到寿阳城前十里处,侯景终于释然,不是因为韦黯出迎,而是看到偌大寿阳城已经关闭城门,城头旌旗招展,甲士巡视不停。

  “事不协也,打道回戍城吧。”侯景的声音异常的平淡,但是听在刘神茂耳中却异常的悚然。他急忙制止道:“大王慢行,韦黯这人懦弱而寡智,寿阳这般戒备,肯定不是他的主意,必然是有人出谋划策。我等也可以找人当说客,说服他开门纳人。”

  “哦,那该找谁当说客?神茂与韦黯素来不和,想必是做不了这说客的。那,总不至于让我亲自去做说客吧?”侯景忽的大笑,似乎自己说了什么笑话一般,然而周遭众人无一附和发笑,唯有其声袅袅。

  刘神茂满头大汗淋漓,正在苦思之中,忽然前方一匹矮马疾驰而来。原来并不是无人迎接,还是有一人正候在城前五里处,现今看到大军停下,方才迎了上来。

  “大王安好,鄙人豫州司马徐思玉。韦豫州命我等候于此,一来恭迎大王,以示礼仪。二来敢问大王,此行所为何事?”来人装束不伦不类,说是文人吧,身上披甲,腰间配剑。说是武人吧,甲胄下面垫着宽袖大袍,而且甲胄以金银装饰,尽皆奢华,在阳光之下,耀眼夺目。

  “徐思玉原来是你。”正愁找不到说客的刘神茂,眼睛一亮,不管不顾的从策马过去一把揪住徐思玉,大喜过望,“你来的正是时候!”

  “刘神茂,你快放开我,大王身前,你讲些礼仪。”徐思玉冷不防冒出个刘神茂,一边掰扯着袖子,一边对着侯景谦卑而笑。

  同样的笑容也出现在了刘神茂脸上,只见他转头对着侯景急急言语,“主公稍待片刻,说客,说客马上就好。”接着就直接扯住徐思玉向前几步,悄声细语起来。

  侯景一动不动,端坐马上,任其施为。

  徐思玉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时而惊疑,时而恍然,间杂打量了几眼侯景以及身后五千精骑,最终神情固定在了一抹喜色之上。

  “大王勿忧,待我入城,定叫韦黯小儿,马上开城!”

  声音带着些许颤动,侯景微微颔首应允。俄而,马蹄声起,矮马载着那金银甲胄飞速离去,速度比之来时,不知道快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