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39页

  “哼，王谢女郎？我会将这等吴儿女以配奴！”侯景将案上黄绸诏书狠狠掷到地上，坡足上前，一脚踩住。

  王伟也是摇头不止，就是要设计，怎么也得派个有胆识的使者来，就方才那个黄门侍郎的姿态，瞎子也能看出其中有诈，“看来萧衍是下定决心想要议和了，之所以遣派使者前来诓骗，肯定还是忌惮主公实力。”

  “但是建康虽然遭逢钟离大败，兵力依旧强盛。若是迟迟不应，只怕萧衍下次派来的就是大军了。”王伟看向侯景，正色相对，“主公还是要早谋出路，以作应对。”

  “出路……”侯景没来由的心中涌起一股凄凉，“刚从北地逃出，如今江南又不见容。天下之大，何处才是我容身之处？”

  念及此处，他忽然拂袖出营，随意牵了匹马，策马跑向淮水边上，盯着对面的唐军营寨久久不言。一水之隔，高挑的慕容旗帜倒映在河面，随波荡漾。

  侯景萌生了一丝羡慕之意，这丝羡慕旋即演化成了恨意，同样是降将，为何我不能如你这样安坐一方，却要如丧家之犬，左右奔驰以谋生？
  慢慢的，恨意如同脚边激荡的浪花一样，愈发的汹涌，直到将侯景整个人淹没。

  “今坐听死，举大事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第324章 灵车漂移真孝子

  一道清亮的马蹄声穿过早晨的寒雾，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忙不迭的避让，目送着这匹快马以及马上信使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宫阙之中。

  自从北人寇境以来，类似的快马一日多于一日，但也只是让建康城中的百姓在饭前茶后多了些谈资而已。毕竟所谓的战争离他们实在太过久远了，相比年年战乱的北地，江南可是承平已久。甚至于此次的南北交战，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小事尔，无论是赢是败，都只在淮南，怎么得也影响不到位于江南，身处京畿之地的他们。

  与其想这么远的事，还不如想想朝食吃甚来得实际。

  被快马信使搅乱的街道刚刚恢复平静，尚且不算拥挤的人流却又马上被一股喧闹给驱散了，只见一支吹吹打打，执杖举幡，披麻戴孝的队伍迤逦而来。

  送葬队伍有数十人，簇拥着一副鲜艳的楠木棺椁，人人都身穿麻衣短裳，哭声呜咽，其后更伴着阵阵挽歌，以及低沉的诵经声。周遭的行人见了之后非但没有露出同悲之意，却纷纷捂嘴偷笑，低窃的笑声混着哀哭声，场面说不上的诡异和混乱。

  不知道是不是亡者对这等笑声不满，棺椁里忽然传来笃笃的敲打声，原本不止的哭声顿时停了下来，连辘辘前进的灵车也差点歪了方向。

  棺椁里的敲打声愈发的急促，未几时，棺材盖居然直接被掀开，一人径直从棺椁中坐了起来，一面大口喘息，一面环顾四周。

  待其目光落在一个身穿斩衰丧服，面目年轻，此时正一脸不喜神色盯着自己之人，满心的不快顿时演变成了嘴里的忿忿之语，“邵陵王，此事过于荒谬，臣乃君之属吏，而非君之血亲，更非君之玩物。这等游戏，君寻他人来玩弄吧！”

  说完，直接翻身从棺椁里爬出来，站在灵车上对着一众披麻戴孝之人，并指怒喝道：“看看你们，身上丧服胡乱，面无戚色，哭无悲声，分明心中也是不愿行此荒唐事，为何还自甘堕落如斯？你们可都是大梁的官吏，是这京畿之地，丹阳尹的属官，不是街头无赖子！”

  众人闻言纷纷低头不语，竟然无人敢于和他对视。唯独邵陵王萧纶露出了嗤笑，斜瞥着眼前人，冷哼连连，“大言不惭！若不是看你这人样貌不俗，你以为你这个小小的油库吏，也配得躺进我这价值百金的楠木棺椁？你有何等资格？寒门穷士也敢妄议本王？莫不是以为本王不敢杀人？”

  车上油库吏一哽，欲言又止，自己方才仗着一口气，直突突的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却忘了眼前这位乃是真正的皇亲，便是当街杀人，只怕也无人敢管。

  此时，周遭的百姓行人已经聚成一圈，踮着脚尖看起了热闹，有些混不吝的无赖子听到萧纶言语，顿时哄笑起来，纷纷高声自荐道：“大王，既然这小吏不肯装扮，那就让我等来吧。前呼后拥，穿街过巷，还有大王哭孝，何等威风。坐不了宝车，躺一躺这金棺椁也是值得，只要大王不把我们真埋了就行。”

  萧纶立刻眉飞色舞，一股油滑的轻浮气溢于言表。他的眼角在那小吏身上一转，鼻端轻哼，“没想到是个和崔会意一样的无聊之辈，真是扫兴。”旋即又看着身边的那些无赖子，津津有味的挑选了起来，“你不行，鼻歪脸斜，太丑。你也不行，太矮……”（注）
  灵车上的小吏眼看萧纶注意力被引走，深深吐息几口，神色无奈之余却又有几分庆幸。他径直跃下马车，狠狠跺脚之后，愤然离开，一双长手拨开人潮，直到走出许久，身后的吵闹声依旧如入骨之蛆紧追不放。

  转过一个街角，他靠住背后墙壁，颓然望天，深冬的天空是惨白的，正如他此刻的心情。这遭算是得罪狠了那邵陵王，自己那个小小的油库吏恐怕也是当不成了，要不，还是回吴兴乡下自由自在去吧？

  另一边，萧纶在选了一个面目尚且算是可观的无赖子躺进棺椁之后，送葬队伍再度出发，佛经、挽歌和哭声重新回荡在街头。他自己也投入到角色当中，匍匐号叫，作尽哀相。

  队伍绕着建康城环行，哭声也随之到处蔓延。建康百姓们早已经见怪不怪，自从这位邵陵王做了丹阳尹之后，就把他在州郡地方上的这股恶癖带到了京畿。也不是没有人在萧衍面前进谏过此事，然而萧衍只不过轻笑着口头斥责几句就算了。

  即至午中，众人返回丹阳尹府衙，反哭、虞祭、水陆大会，僧人、道士、巫师，千奇百怪，又一番折腾过后，这个假的葬礼才算结束。乱七八糟的仪仗丢了满院，那些哭丧之人也累的满头大汗，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如在酷暑之中，各种喘息、喧闹，挤做一团。

  唯独萧纶笑吟吟的看着这一切，面色涨红，犹如刚饮美酒一般畅快。

  “大王，有使者来访，等候许久了。”王府长史寻到机会急匆匆的凑近萧纶，声音低沉，在萧纶瞩目之后，缓缓指向堂侧候立一人。

  “什么使者？宫里来的？”萧纶瞥了一眼，满脸的不耐烦，“是不是谁又在老翁面前说我坏话了？又要诏我进宫斥责？”

  长史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沉甸甸的金饼，露出谄媚笑容，“不是陛下遣来的使者，乃是河南王。”

  “河南王是……侯景？”萧纶心中一动，摸了摸下巴，“他找我作甚？”

  长史自然不知，但看在金饼的份上，还是尽力鼓动着萧纶。兴趣上来的萧纶晃着脑袋走向那个所谓的使者，然而这个使者并没有多言，只是留下一封书信之后，就匆匆离去。

  “北人粗陋，一点礼仪也不懂。”萧纶眉头高蹙，按捺着不满，翻看起了书信，几行扫视之后，却陡然惊悚，他这才明白为何那个使者走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