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40页

  “好贼子,居然想要约我谋反?你这是看轻了我!”

  ……

  “河南王正是看重西丰侯,才特意遣派我为使者。”

  建康城东青溪,西丰侯府中,徐思玉笑意盈盈的看着萧正德,从袖中掏出一份信笺,郑重其事的交到萧正德手上。

  萧正德先不看信,而是轻轻按在信笺上,上下打量着徐思玉,“河南王若是想要托我帮其制止议和,那么恕我无能为力。这等事,萧衍向来只听朱异一人,你该当去找他。”

  “议和?”徐思玉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当然不是此事,西丰侯还是先看过信笺再说。”

  萧正德撇了撇嘴,他最讨厌这等故作神秘的姿态了,奈何他和徐思玉年轻时候就已经相识,算是知交好友,所以一番短短思量之后,便开始翻阅信笺。

  “现今陛下年事已高,身边奸佞环绕,致使朝纲错乱,政令颠倒。唐人压境,本该奋起反抗,居然妄动议和,甚至要割地相赔?我侯景何惜一身,只是不愿看到大梁被蚕食殆尽,须臾灭亡。我虽然刚入梁地,但也曾听闻西丰侯故事,如今的太子不过逾越之徒,何德何能能高居东宫之位。做太子,甚至做皇帝的本该是你,而非他人!若是西丰侯有意,我当如萧、张辅佐汉太祖一样,助你拯救苍生黎民,问鼎神器!”

  侯景的字并不好看,歪歪斜斜犹如狗爬,但是看在萧正德眼里,却如同世界最至美的书法珍宝一般。

  他反手死死按住信笺,目光灼灼的盯着徐思玉,“这信上写的可是真的?”

  “我家大王的意思尽在其中,西丰侯若是无意,我可就要去找其他人了。譬如……”

  “不,我愿意!”萧正德一声大喝,拍掌击打案几,将徐思玉未尽言语生生打断,“候公之意,正与我暗同。真是天助与我。”

  “届时我在内,侯公在外。内外相合,必然大功告成!”

  萧正德无法安坐了,他猛然起身,在堂间来回不定,眼中异色连闪,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畅想自己登基场面,俨然已经陷入了浓浓狂喜之中。

  徐思玉浅浅喝了口茗茶,心中却浮现一丝暗笑,自家大王发出的信笺和邀请可不单单是萧正德一人,在一番精挑细选之下,足足有十余名声名狂悖狼藉的萧氏宗亲入选!
  这正是王伟之计,一来无论这些皇族是答应,是拒绝,还是举报,都能借此一探建康和萧衍反应。二来,也是遍地开花,建康城内漏洞和内应越多,对于侯景来说越有利。至于事成之后,谁当皇帝,那自然是侯景说了算。

  萧正德狂喜之余,却忽然心头又泛起一阵为难,“不过我现在只是黄门侍郎,并无兵权在手。府中虽养了些死士,存了些兵械粮秣,但是想要控制建康,恐怕不易。”

  徐思玉也跟着眉头一皱,“西丰侯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无妨,我找朱异,让他帮我谋取丹阳尹之位。哼,我听说萧纶那小子,最近又开始玩丧礼了,真是屡教不改。正好借机将他拿下!”萧正德眼珠一转,想出个一石二鸟之计。

  随即,他握住徐思玉之手,情真意切的说道:“思玉真乃吾之至友,待事成之后,你就是朕之宰辅!”

  ……

  建康城中已经波云诡谲,各方势力激荡纵横,几有翻覆之意。然而对裴昇来说,这还不算沸腾,他还想在上面继续浇些油。

  徐州彭城,唐王临时行在。

  “大王如果能助我称帝,我定然向唐国割土称臣,珍宝金帛进贡,无岁不至。”萧综趴在榻前,一脸惊喜的看着裴昇。

  裴昇缓缓起身,走至堂前,看着雪花之中疏烟淡树,一派冬天景致,悠然反问,“称帝?”

  “不,不,称王。也不是,是称公!”萧综生怕自己方才那句称帝惹恼了裴昇,令其放弃襄助自己的念头,急切之下语无伦次,几不成句。

  更是举手摆出一副向天盟誓的姿态,“除此之外,我还愿意割让荆襄、淮南、巴蜀,共十州之地给王上。”

  “称公?称什么公?梁公?”裴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玩味。

  “不,当然是齐公!”

  
 
注:邵陵王纶摄南徐州事,在州喜怒不恒,肆行非法。又作新棺,贮司马崔会意,以轜车挽歌为送葬之法,使妪乘车悲号。会意不能堪,轻骑还都以闻。——《资治通鉴》·梁纪六
   
 
  



 
  第325章 轻骑饮马长江边

  “思敬,你观此人如何?”

  裴昇看着萧综消失在门檐下的身影,低声询问。

  “悖逆而多疑,畏上而厉下。”于谨缓缓摇头,束手站立,“莫看其人在王上面前战战兢兢,言语恳切,只要他一回到江南,只怕勿需多久,就会故态复萌,猖狂重现。此刻他所应允,发誓的,统统都会抛掷脑后,转而重新和王上为敌。”

  纷纷扰扰下了半日的冬雪终于停了,几处细枝不堪重负,带着累累积雪一同折断,院落之中,簌簌声屡有响起。裴昇嘴角挂着笑,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继续看着满园冬景,“世人何尝不都是如此呢?并非独是他一人而已。”

  “今岁的雪倒是不大,比之前两年小了许多,看来明年的收成不一定好喽。思敬,你可知道为何冬季雪下的越大,来年收成越好?”不等于谨回答,裴昇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同和(贾思勰)的解释是因为大雪能够冻死土地中的害虫,保暖土壤,积水利田。”

  于谨听出了裴昇言外之意,但是他并没有跟随着话头深入,转而说起了前线战报,“李徐州那边已经和南梁使者开始接洽,他上奏询问王上是否要派一使者前往。毕竟个中兹事体大,他不敢轻易决断。”

  “让他自己把握分寸,条件开得越离谱,时间拖得越长越好。”裴昇不以为意的回复,“时间越长对侯景越有利,对我们也越有利。”

  于谨缓缓点头,逼迫侯景之事的始末都有他的参与,包括觇骑也在其管辖之下,自然知道诸多细节和情报,但是他心中却还有疑问,在片刻迟滞之后,开口问道:“王上,区区一侯景真有如此大用?偌大的江南之地,数十多州郡,真会因其而乱?”

  裴昇回头相顾,悠然一声叹息,“南梁早已积弊许久,莫看数十年不起战乱,其实那只是假太平。百姓无一不是人人厌苦,家家思乱。侯景只是一个火苗,我也只是一个点火之手,靠的还是南梁自家积累的累累薪柴。这一场火,会很大,大到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思敬,你我就等着隔江观火吧。”

  于谨并没有放松心中的疑问,多少个日夜,他对着满案的情报分析对照,但是依旧无法得出裴昇这般自信的来源。

  其实不止是于谨,便是后世许多人乃至学者都对侯景之乱所造成的破坏和影响而咋舌不已,建国数十年,在南北对战之中不弱下风,甚至略占上风的南梁,居然一夕之间分崩离析,成了南陈的养料。

  正如裴昇所说,主要的问题是出在南梁内部的。

  其一,牧守贪残征敛,无论是北部新复州郡还是东部富庶之境,民不堪命,流移不返,造成户口锐减空虚,农业凋敝。其二,风俗奢靡日见滋甚,廉洁之风不存。其三,朝廷百司官员少有奉公为国之念,而多存侥幸利己之心,人人求进身,彼此相斥逐,奸巧谗慝,犯罪者多。其四,兴造太急,征求不息,劳民伤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