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43页

  “对,我是太子!”萧纲勃然大怒,并指点向萧纶,“而不是你这个轻险燥虐,喜怒不恒,日日在街头扮孝子哭丧的荒唐之人!”

  萧纶气的不行,挽起袖子,便要当庭痛殴自己这个兄长。原本低着头,竖着耳朵听得入神的百官们,见状纷纷上前阻拦,这互骂几声倒也算了,听得热闹而已,真当庭打起来,岂不是扇此刻高坐御座上的萧衍的脸。

  在被人拉开之后,萧纶冷哼一声,拂了拂身上袍服,一脸的不耐,“我早看出这侯景不是甚好人了,居然还写信约我一同谋反!”

  “邵陵你说什么?”萧衍的声音强压着一股怒气。

  然而萧纶却丝毫不惧,他把头一昂,“我说侯景想要谋反的事,我早先就知晓了。”

  一片片哗然声从百官中传出,而萧衍的声音之中怒气也愈发的深,“那你为何不及时来报?”

  “我是想报,但是入宫时候被挡住了,这可怪不得我?你说是吗?朱舍人?”萧纶嗤鼻连连,看向朱异,对着这个盘旋萧衍身边,执掌机要,权侔人主之徒,他早就看不顺眼了,此刻当众点名,正是为了给其一个好看。

  “陛下容禀。”在萧纶自言侯景曾经约他谋反之时,朱异就感觉不妙了,心中早在急急想着对策,此刻神情恳切的对着萧衍解释道:“彼时邵陵王想要入宫面圣,确实是被我阻拦。只因他身穿斩衰丧服,臣问其缘由,他也不说,只是一味的斥责微臣。臣料想以邵陵王那般姿态,若是入宫,岂不是会冲撞陛下,甚至危害陛下寿数。所以臣才极力阻止,未料到其中还有侯景之事。请陛下降罪于臣!”

  御座上的萧衍看着萧纶一时呆愣的神色,哪里不知道朱异说的是真的,斩衰?那可是父死之后,子所穿的丧服!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朕死?

  “将邵陵王免冠,贬为庶人!”

  压抑的怒火终于爆发,不等萧纶开口辩解,随着萧衍的高喝,左右禁军顿时涌入大殿,将萧纶拖走。

  “说说吧,这侯景要如何对付?”萧衍的目光环顾,旋即落在了羊侃身上,“羊祖忻,自你入朝之后,少有言语,今日可有话说?”

  被点名的羊侃轻轻吐了口气,昂首出列,“如今侯景已入江南,应当马上部署建康城防。并令城外石头城、西州城、东府城务必坚守,将侯景挡在外城一线。同时号令合州刺史夏侯夔马上进军历阳,断侯景后路,再诏各地刺史牧守,率军进京勤王。”

  “侯景之军来的如此之快,必然是轻骑突进。以台城之稳固,顷刻之间,岂能攻克?待援兵一到,使侯景进不得前,退失巢穴,届时贼兵必败!”

  “善。”萧衍目光从羊侃身上收回,滑过蠢蠢欲动想要说话的朱异,落在了侍中徐勉身上,“修仁,可有进言?”

  作为朱异之前,萧衍最为信任之人,起自寒门,宦海沉浮数十年,堪称一代贤相的徐勉,早已经病体垂朽,此时参与朝议已是勉强,得到萧衍询问之后,张合几下嘴巴,没有声音,只是无力摇头。

  萧衍的目光慢慢的转到萧纲身上,一帮东宫属官恭谨候立在他身后。加上白发苍苍的徐勉,这不就是往昔汉惠帝和商山四皓的故事吗?看来他也是急不可耐了……也罢,侯景之事自己确实有些失了谋略,太子不就是想要权力吗?那就给他吧!
  一念至此,萧衍垂下目光,轻声说道:“太子虽有鲁莽,但是为国之心,确实可见。如今局势危急,朕命你监国,总领一应讨贼事务,都督京师诸军事。”声音顿了顿,露出了几分颓色和劝勉之意,“切记为政当谨慎,三思而后行。”

  萧纲难得受到萧衍如斯言语,顿时有些泪目,身子不住颤抖,心中兴奋和忐忑并存。这权势终于到了自己手上,可是来的却这么不合时宜,大敌在外,自己能击败侯景,保住手中权势吗?
  眼看着朝议就要结束,一直隐身人群之中的萧正德忽然出列进言,“陛下,邵陵王被贬为庶人,那这丹阳尹岂不是无人担任了?大敌在前,丹阳尹至关重要。臣愿为丹阳尹,协助太子殿下御敌。”

  “既然已有太子都督京师军事,何必再多一丹阳尹!?”太子家令徐摛立刻出声反驳,横眉冷对,“抑或说是西丰侯另有目的?”

  萧正德瞪大了眼睛,一时哑口,片刻之后反应过来,连连跳脚反斥,更对着萧衍哭诉道:“陛下,臣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居然被如此污蔑。”

  萧衍撑着额头,已经神思倦怠,他轻轻咳嗽几声,挥手打断了萧纲欲言之词,“既有此心,那就率兵驻扎宣阳门吧。”

  萧正德还待继续争取,奈何萧衍已经闭目不言,他眼睛一转,滑过朱异,只见这个收了自己三百金之人,居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沉默姿态。

  不由的心中暗恨,这个狗奴居然收了钱不办事!

  此时的朝堂之上,纷乱依旧,萧衍成了泥塑菩萨;萧纲踌躇满志;萧正德暗恨深藏;朱异察言观色,意图寻找新的靠山;文武百官则各怀心思。

  面对着来势汹汹的侯景,他们都忘了还在钟离和唐军议和的使臣,也忘了率领兵马想要破坏议和的韦粲,亦或许他们根本没忘,只是不想再提。

  毕竟侯景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而唐人纵然凶猛,却也还是在江的另一边。

  第327章 昔时飞箭无全目

  太极殿上,原本熙熙攘攘的百官诸臣都已经退去,空荡一片,毫无人声。

  萧纲将目光从高台上的御座收回,顺着镶金错玉的御道往前,大殿之外,台城之中,一片银装素裹。往昔每逢这等落雪时节,他都会召集手下一众扈从,煮酒品诗,彼时高才满座,真可谓文华风流,济济一堂。

  萧纲漫步向前,不禁悠然一声轻叹,如今风流俱散,唯剩兵争。

  太子家令徐摛打破了萧纲的多愁善感,他带着几分喜色,拱手道:“殿下今为监国,内外军政尽握手中。只要击败侯景,大功在身,朝堂百官必然尽数归心。就算事后陛下收回监国之职,也收不回诸臣之心。”

  “殿下,大事定矣。”

  萧纲没有如徐摛一般喜悦,他心中依旧有感怀在萦绕,但闻言之后还是对着徐摛正色回礼,“此次还是多亏家令替孤谋划,若不是你寻来了侍中徐勉坐镇,只怕朱异还会继续大胆乱言,迷惑陛下决断。”

  “希望此事过后,陛下能看清朱异这个佞臣。”

  徐摛欲言又止,他一直认为萧衍并不昏聩,之所以屡屡听从朱异之言,无非是其人能揣摩心思,说出萧衍想听的话,也就是说朱异不过是萧衍的传声筒而已。当然他并不打算捅破萧纲关于萧衍只是被佞臣迷惑的幻念,毕竟自己乃是家臣,有些话超出分寸,那就是在挑拨父子之情了。

  “陛下英明,必然会拨云见日,重现清朗。”徐摛干巴巴一声回复之后,也不知道该继续说甚么。心神一时恍然,居然也跟着萧纲看起了雪景。身后一众东宫属官围了上来,指点着漫天飞雪,有几人已然开始摇头晃脑,不知道正在酝酿什么诗赋。一干人就这么站立在太极殿上,侧耳聆听,北风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