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44页

  “殿下,时不我待,此时正该是马上整备城防之时,怎得还能在此赏景!”一道没甚好气的声音破空而来。

  不少人纷纷皱眉,颇有被搅扰了兴致的不耐神色。便是萧纲也是在几度神情变化之后,才忽然回过神,急忙看向说话的羊侃,“是极是极,羊公所言极是。敢问这城防该如何布置?”

  羊侃眉头一皱,压下了心中复杂心思,开口言语,“其一,立刻招募兵卒。都城之内不过两千禁军,便是驻守城墙都不够,需要马上以城中青壮补充兵力。其二,开放武库和府库,以府库金银来激励兵卒,以武库军械来装备兵卒,如此他们方有敢战之心。其三,待募得足够兵卒之后,需立即遣派至各个要害之地。当以秦淮河为第一道防线,河上几道浮桥应该马上拆毁,然后再驻守津口,预防侯景渡河。以西州城、东府城为第二道防线,石头城中尚有千余兵卒,可作为后备兵力,伺机接敌。”

  说到这里,羊侃看向萧纲,以及他身后一众瞪大眼睛,不知道是否听明白的东宫属官,心中复杂之情愈发翻滚,“若是两道防线都挡不住侯景,就只能以台城为凭,等待援军了。”

  “羊公不愧为北地名将。善,孤就依你所言行事。”萧纲大喜过望,在羊侃一番言语过后,油然升起一阵安心之感,上前便抓住羊侃双手,诚恳相对,“孤任命羊公为军师将军,协助孤统领京师军务。”

  羊侃低头受令,旋即下殿,带人匆匆赶往控制武库,那可是能否抵御住侯景的关键所在。而萧纲也收起了刚才那酸涩文人姿态,在扈从的帮助下,披甲挂剑,穿戴整齐,摆出宿将模样,前呼后拥的前往中书省颁布诏令,招募兵卒。

  “我还以为到了江左之后,就无需打仗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跟在羊侃身后的一名亲兵,捏了捏自己臂膀,侧头笑言,“你们看,不过短短两年,肉都松垮成这样了。”

  “哼,那是你自家荒唐。平日里校场操练根本不见你之身影,”另一名亲兵则嗤之以鼻,“倒是宅中多了好几个姬妾,如你这般,肉不松垮才怪。”

  “咦,你怎得好意思说我,你比之我,也差不了多少。我可知道你上个月刚刚纳了一名吴郡歌姬……”

  羊侃听着亲兵们的吵闹,一股陌生却又熟悉的感觉慢慢充盈全身,鼻端仿佛也闻到了独属于战场的那股硝烟味道。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大腿内侧,髀肉复生。何止是这些亲兵,便是他自己也已经沉溺在南朝这安逸之中,家中姬妾列侍,每逢夕至,待婢百余人俱执金花烛,以作照明。

  可是谁又能明白这不过是自己排遣苦闷抑郁之举,但是,事到如今,自己终于又有用武之地了。

  “将军!不好了,你看那处,是浓烟,武库着火了!”短促的呼声,让羊侃瞬间回神。他举目一探,难怪自己能闻到硝烟味道,原来是真着火了。

  此时的武库外面已经围着厚厚一层人潮,不知道多少的噪杂在里面沸腾,人人都疯狂的朝里面拥挤,间或有几人逆流而出,不是手上捏着几把刀剑,就是身上挂着几片甲胄。

  “住手!”

  羊侃厉喝连连,奈何这些百姓都跟疯了一样,恍如未闻。不,不止是百姓,羊侃看到了冲在最前排,在武库深处的分明就是几名军士,稍稍猜度一下,便知必然是这些军士先打开了武库,然后才导致百姓恐慌,跟着一起争抢军械。

  “将军,我来拿下他们!”刚刚说自己臂膀松垮的亲兵,眼一瞪,立马流露出了浓浓杀意,他打了几个手势,左右甲士顿时和他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箭头阵势,踏着整齐步伐,发起了冲锋。

  然而人太多了,区区五个人,刚刚撞进人潮,就被弹了回来。几番尝试过后,盔歪甲斜的亲兵们,喘着粗气,干哑着嗓子回到羊侃身前,“将军,人太多了,制止不住啊。”

  羊侃眯了眯眼,忽的伸手。

  身侧的亲兵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从自己背上取下弓囊,奉上一张七尺巨弓,正是羊侃往日征伐战场所用。

  “两年未曾放箭,没想这第一支,竟然是射向自家军士!不过,你该死!”

  羊侃手猛地一抖,雷声从天而降,尖利的啸声直接将原本的嘈杂完全压住,所有人都骇然环顾,寻找这巨响的来源。片刻之后,就有人发现一摊血肉盛开在了武库深处,而他在几个眨眼之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纷乱尖叫声顿时而起,然而不久就陡然中断,像是硬生生被吞回了口中。

  却是羊侃手不停发,挽弓不断,一连几箭,如同点名一样,将那几个为首的军士一一诛杀。他们的死状和第一个一样,都是为巨箭击断脖颈,汹涌的鲜血从断口喷出,如花绽放。

  “所有人马上退出武库,如有不从,悉如此样!”

  寂静重回武库,在场所有人战战栗栗的俯首,宛如温驯的绵羊,丝毫没有先前的混乱。他们在羊侃亲兵的看守之下,丢下自己抢夺的军械,然后再慢慢离开武库,直到百步开外,方才叫喊着四散狂奔,拼命逃离这个宛如杀神的将领。

  羊侃也有些喘息,不知道是久不经战阵导致的体力问题,还是别的缘由。

  未想到在建康首开杀戒的不是侯景,居然是我,羊侃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他挺了挺背,微昂起头,快速的下达指令,一面将武库之中的几处微小火源扑灭,重新封锁,一面派人前去中书省知会萧纲,需要注意城中百姓的骚乱。

  未等这些事情做完,先前发现武库起火的那个亲兵脸色难看的揪住羊侃,“将军,不好了,那处也有浓烟冒出。”

  “那里是何处?”羊侃一时惊疑。

  “油库!”

  ……

  隆隆的拍门声澎湃而来,门板上尘土簌簌掉落,几股浓烟穿过门缝冲了进来,让用身子奋力抵住大门的吏员们难以忍受,咳嗽不止。

  “主簿,快挡不住了。敌情汹涌,咱们还是快从后面逃走吧。”前院之中,一个油库吏员看着震荡不休,好像正在抵御洪水一样的大门,惶急不安的对着自己上司,油库吏陈霸先言语。

  “敌?那是我们建康的百姓!焉能称为敌人?”陈霸先斜撇一眼,愤然反斥,随即一把夺下吏员手中捧着的哨棒,径直来到大门前。

  “开门,我要和他们说话。”

  整个身子都趴在门上,撑着地面,死死抵住外面百姓冲击的几个吏员,闻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陈霸先郑重点头,方才不可置信的起身。

  大门轰然洞开,屋外浓烟混着乱糟糟的百姓如同浪花拍击礁石一样,一层接着一层的扑倒在陈霸先脚下。

  陈霸先游目四顾,忍不住嘴角抽搐,眼前所见,屋外居然已经有人开始做起了简易的木梯,试图架在屋墙上,翻入油库,俨然是把这油库当成了城池来攻打。

  “诸位邻里,此地乃是油库,内里存储的不过是油脂而已,并非粮仓,也非武库,为何要强行闯入?”陈霸先顿了顿手中哨棒,恳切相对,“你们便是抢了这些油脂,又能作何用途,夜间多点几盏灯吗?再说了,你们闹得如此声势,只怕城中禁军马上就来,他们可不如我这般好言语,到时候你们全部要被擒抓下狱问罪!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