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50页

  羊侃眼睛一眯,不假思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份信函,“此乃我收到的信书,信中说援军已至京口,不日即将抵达。这些援军之中有衡州刺史兰钦兰休明、吴兴太守广信县侯萧映、谯州刺史裴之高,兵力总共五万余人。”

  “除此之外,合州刺史夏侯夔已经攻克历阳,占了侯景的退路!更有湘东王已经在江陵起兵,三万荆州兵顺流而下。如此军容,内外合计十余万大军,何愁城外侯景不死,其军不灭?但是诸君,眼下还需得我等守住都城啊!”

  言辞振振之下,众皆沉默,唯有城外的喊杀冲锋声,愈发的响亮。片刻之后,有人出言恳请羊侃手中那份射书一看,羊侃自无不可。于是随着这份信函的不断传阅,骚动和议论也起此彼伏,一丝丝的信心终究回到了梁军身上。

  而此时侯景军已经步入城头射程之内,羊侃没有再多言语,直接持弓发射,先杀一人,随即城头弓手在号令之下,也纷纷放箭。

  箭雨如幕,倾盆而下。

  可是这些死在箭下的并非侯景军正兵,而是沿途一路投靠的青皮无赖所组成的前军,在刀锋逼迫之下,原以为抱上大腿,能够跟着侯景四处劫掠的无赖子们,纷纷将性命化成了血泊。

  真正的精锐甲士则持着短盾,在箭雨缝隙之中,奋力冲到离城门数十步的距离,但是并不尝试先登,而是齐齐丢出了手中的火把。原来先前那些前军除了扛着云梯冲锋之外,更多人手中则是抱着一堆堆的干柴和枯草。

  火焰腾空而起,坚固厚实的宣阳门被剧烈灼烧,一丝丝细微的响声从门板上传出,而不止是宣阳门,北面的其他两座大门,广阳门、津阳门也是身处火海,甚至东西两面城墙也有浓烟冒出。显然侯景并不是只攻一面城墙,而是三面齐攻。

  幸好羊侃早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城头配备了诸多水缸。几声号令之下,一大帮城中青壮在监军的指挥下,抱着木桶、水瓢,纷纷以水沃火。水雾顿时蒸腾,覆盖了大半个城头。

  相比于优柔寡断,心中思虑甚多的太子萧纲,身为武人的羊侃想法就直接的多,心肠也硬的多。在接过军务大权之后,萧纲屡屡招募不来的青壮,在他手上根本不是问题。锋锐的刀锋之下,都城内第一批两万青壮加入了守城队伍,其后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一念至此,羊侃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萧纲哪里去了?先前攻城未开始之时,他携带麾下要去府库取财物,以做兵卒慰劳,结果到现在也不见人影。

  总不至于,惊骇到躲在宫中不敢上城吧?
  未等羊侃多想,下一波的攻势又来,他稳定心神,继续指挥,而其手下梁军在挡住第一波攻势之后,信心更盛一些,便是那些刚刚被编为行伍的青壮动作也熟稔了起来。

  粗陋的云梯刚刚搭上城头就被推开,人头大小的礌石顺着城墙往下砸,被烧至沸腾的恶臭金汁一瓢瓢的往下洒,加上井然有序倾泻而下的箭羽,侯景的攻势接连被挡下。

  羊侃端坐城头,从容调派,身边的传令兵像蜜蜂一样或聚或散,离开或是归来,旗帜挥舞不停,宽敞的城头通道上,或是甲士持械奔跑而过,或是青壮搬运物资而来,纷乱之中却带着一股秩序。

  羊侃微微看了一眼天空,日头将近中天,他心中稍定,若是按照这番应对,不但是今日能守下来,往后守住也自不是问题。

  侯景将目光收回,时辰已近午时,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尽管甲胄之内垫着厚厚的锦帛,但是肩头伤口依旧疼痛,更有一丝丝的寒意在不停的侵蚀。他不由自主望向北面,怎么这么久了,大通门还未攻克?不是说无人把守吗?
  ……

  大通门下,任约也没有想到这道门户如此难攻。

  阵前传来一阵喧哗声,却是攻城兵卒再次退了回来,这已经是发起的第四次攻势了!
  “将军,这门前直道实在太狭窄了,兵士们根本展不开阵势啊。”一名军主整了整歪斜的头盔,一脸无奈的冲着任约抱怨,“而且咱们都是骑兵,本就不擅长攻城,加上现在连云梯都没有,只有几根刚伐下的树干当撞木,这,这怎么攻嘛!”

  任约的目光落在军主所说的不甚宽广的直道上,这条御道听说是大梁皇帝老儿修建用来去同泰寺当和尚用的,尽管为了让皇帝銮驾能够通行,已经相对宽阔,但是比起横亘数里的战场,不知道狭窄了多少倍。加上这直道两侧还种满了各种树木,枝干横叉,紧靠着门户,导致空间更小。

  最为重要的是,这大通门哪里是无人把守!尽管城头密密麻麻站满的都是面色凄惶的内侍和宫女们,但就是这些人,在一个样貌不俗的年轻武将之下,居然硬生生的挡住了自己的攻势。

  陈霸先看着如潮水般退下的敌军,忍不住吐了一口气,旋即对着身边的太子萧纲俯首进言道:“殿下,敌军虽退,但是我军……”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下意识的看向城头,除去内侍和宫女之外,只有一幢三百人的禁军甲士,也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我军。但是陈霸先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军虽然士气不坠,但是守城所用的物资已经没剩多少了,就是箭矢也只能再堪堪发射几轮。还是要继续派人去通知羊将军此时的战况,寻求援兵。”

  萧纲抹了抹额头汗水,满手的粘渍,想要寻一片干净手帕擦拭,但是环顾一圈之后只得作罢,将手举在半空,对着陈霸先回复道:“孤刚刚已经又派了一个使者前去了,应当就快有回信了。”

  陈霸先欲言又止,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羊侃若是收到讯息必然不会无动于衷,使者这么久都没回来,那必然是途中出了差错。

  但是这所谓的途中,分明就是在宫城之内,又能有什么差错呢?

  他的目光落到城楼下,敌军在一阵骚动之后,四散而开,斫木声此起彼伏,御道两侧的名贵树木一株株的倾倒,敌军显然是吸取了先前几轮攻城的教训,一面伐木清理空间,一面用以制作器械。

  陈霸先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奇怪,在猜出大通门为都城漏洞之后,他便带着麾下兵卒一路奔驰,终于在天亮之前抵达大通门。然而当他们刚刚关闭好门户,还未喘息片刻之时,门外敌军便到。

  陈霸先一面指挥手下在城头虚张声势,一面派最为信任的徐度马上前去通知羊侃。

  徐度虽然熟悉建康城,但是他哪里来过台城,更别提是后宫寝殿了。他沿着华林园一路乱跑,先是在道边捡了一匹马,最后在宫阙殿阁之间差点迷路的时候,偶遇到了率众刚从太仓府库出来的萧纲。

  忽然相遇的两方各自诧异,所幸萧纲性格仁厚,没有第一时间擒抓这个擅闯后宫之人,在听了徐度所言之后,也将信将疑的前往大通门,而甫一接近,他便听到了激烈的嘶吼声。

  悚然大惊的萧纲,立刻带着手下加入了战场,这才险险打退了敌军第一轮的攻势。奈何他手下堪用之人不过一幢东宫禁卫,剩余的都是随他前往府库搬运财物,预备送到都城慰劳将士的内侍和宫女们。在陈霸先的一再建议下,萧纲终究让这些面无血色,瑟瑟发抖的内侍和宫女一起加入了守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