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51页

  至于守城器械,除了禁卫们手中弓箭和环刀,就只有在城楼角落处翻出的几捆长矛了。幸亏徐度机灵,在敌军再度攻城的时候,把府库里搬出的那些金银当成礌石砸了下去,虽然没有砸死人,但是也引起了敌军的哄抢。萧纲旋即下令,让所有人在敌军进攻的时候抛洒金银,这才勉强撑过了几番进攻,可是金银总不是无穷的,已经堪堪见底,这就是陈霸先所说的守城物资所剩无几。

  斫木声,就像丧钟一样,一声声的响起,回荡在这片狭小的战场上。萧纲惶急不已,不时的回头探看身后,期盼着能有援军抵达。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个眨眼之后,萧纲先前派出一个使者终于出现了。

  然而其人却神色慌张不已,说出的话更让萧纲头脑发晕,险些就一头栽倒到城下。

  “殿下,通往后宫的苑门被关死了,出不去也进不来。陛下,陛下说,让你务必守住大通门!”

  第332章 无情最是台城柳
  “就为了这个,你们打了整整一天,都没打下一个小小的大通门!?”

  一枚金铤伴着一道怒喝,径直飞向了任约。

  任约丝毫不敢躲闪,金铤砸在甲胄上,然后又跌落地面,在灯火照耀下,依旧闪亮。他的目光移到投掷金铤之后,喘息不已的侯景身上,嘟囔了几下嘴巴,将辩解的话都吞了回去。

  另一边王伟见侯景兀自生气不休,摇了摇头,上前将金铤捡起来,捏在手中,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手感,片刻之后,出声询问,“你说你赶到大通门的时候,门户就已经紧闭,且有人驻守?”

  “正是!”任约嗤了嗤鼻,恶狠狠的盯着同在营帐内的萧见理,“这人说的乃是谎话,他是想要诓骗我们入埋伏!错全在他,大王,应当杀了他祭军才是。”

  萧见理闻言吓得两腿直抖,连连摆手否认,嘴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伟瞥了一眼萧见理,继续摇头,他当然不相信如此懦弱之人会行此潜伏计策,转而继续深问起了任约,“你说前面几番攻势都是因为军士哄抢金银而告休,那么最后一次呢?”

  “我本来已经砍伐树木制造了好些木梯,撞木,想着一口气将大门攻破。谁知道,还未完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支兵马,朝着我们阵后猛攻,他们人数颇多,战势又凶悍。我等猝不及防之下,就溃败了。”任约摸了摸脸颊,那里还残留着一道伤痕,却不是敌军所致,而是在逃窜过程中,慌不择路一头撞进树林,被枝条抽打产生的。

  “可看清楚了他们所挂的旗号?”王伟皱了皱眉,没有拆破任约的遮掩之词。

  “韦。”

  王伟闻言一怔,顿时看向侯景,而其人也正巧抬头,双目对视之中,俱是惊疑。

  “那应该就是携部曲从顿丘出发,前去钟离攻打唐军的东宫领值韦粲了。”侯景磨牙不止,铮铮作响,“他怎么会出现在建康北面?是根本没去攻打唐军,还是……”

  “唐军故意将其放归!”王伟补上了侯景的未尽之言。

  “唐军,不,应该说裴昇究竟想干什么?”侯景半躺在榻上,伸手轻轻抚摸肩头伤口,一丝丝的疼痛钻入胸腹,心神却在这等刺激之下愈发的清醒,忽然间,一股明悟涌上心头,将各种前后环节都串联了起来。

  他咳嗽了几声,带着一丝笑意开声,“原来如此,为王前驱?想让我替你祸乱南朝,然后你自己再渔翁得利?真是好谋划,好心思,好狠毒!”

  王伟闻言也一时惊醒,眉头高耸许久方才放下。不过他却对着侯景拱手一礼,“这裴昇倒是看重大王。”

  “看重?”侯景自嘲一笑,话说如今兵临建康城下的自己,虽说有着裴昇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策动,但是其中未尝没有他自己的主观意愿。与其说裴昇看重自己,倒不如说他看透了自己。

  没有人说话,帐内很安静。任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一股莫名蔓延开来的不安逼回了口中,只得俯首扮做鹌鹑,不敢言语。

  “想要我为王前驱,可是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侯景的声音很平淡,但是这句话说出之后,帐内迟滞的气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的凝固了。

  “既然已知裴昇谋划,那这建康城倒也不是非打不可了。”王伟轻叹一声。

  “不。”侯景缓缓摇头,“还是要打,只有攻破建康,我方能威震江左,那些高门大族才不会看不起我们。然后再携带萧衍老儿离开,挟天子以令天下,自此江左各地,都能任我纵横。”侯景摇了摇头,目光灼灼,眼中的火焰似乎燃烧的更旺盛。

  王伟一滞,看着侯景,从他的这句话中听出了坚硬的执拗,心中感慨更甚,便不再劝解,而是转言说起了明日的攻城事宜。

  与此同时,建康城中,也有一场半是饮宴,半算军议的会议正在召开,当然,其中气氛比之侯景此处,自是宽松许多,甚至可算是兴高采烈。

  “今日若不是长倩携军而来,这大通门必然守不住。”萧纲满脸涨红,不知道是因为饮酒过甚,还是因为故人重逢,甚至可能是因为自己首度上战场便得了一场胜利。

  韦粲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对着萧纲的兴奋,他不过浅浅一礼,草草应付。萧纲倒是不以为意,他将樽中酒一饮而尽之后,旋即又斟满一杯,复又对着陈霸先笑言道:“这守门的第二大功臣,自然是兴国。诸君,且听听这表字,兴国!真是字如其人,人如其字。今日得兴国,孤的大梁必然再兴。”

  “什么侯景,什么叛军,什么唐军,什么北地。孤要一个个的消灭,终有一日,孤要饮马洛水边,屯兵灞原上。”萧纲言语肆意,和往昔姿态全不一样,场间众人纷纷侧目,眼神私下往来沟通,各有意味。

  “羊将军,羊公!孤的爱将,兴国立下如此大功,孤要晋升他为翊军校尉,你意下如何?哦,对了,还有长倩,孤要升你为中郎将。”

  羊侃伸手扶住踉踉跄跄的萧纲,“这些事自然由殿下一言而决,不过殿下还是慎饮,城外叛军未退,明日还有战事延绵,现在还不是庆贺之时。”

  萧纲半靠着羊侃,闻言大笑,手指从坐着的韦粲,以及束手恭立的陈霸先,一一点过,最后回到羊侃身上,“如斯猛将,孤有三人,何惧他那小小侯景?”

  羊侃有些无奈,抬头和太子家令徐摛对视,两人眼中都流露出了一股叹息。作为萧纲现在最为倚重的文武之首,他们自然明白萧纲这番姿态的缘由。

  儿子带着一干内侍宫女,冒着绝大风险守后门,结果却被老父为了自家性命安全,将苑门堵住,弃之不顾。这若是从君臣层面来说,倒是不算过分,毕竟天子的命比之谁来都重要。

  但是,这可是太子啊,是萧衍任命不久的监国太子,是大梁的储君,下一任天子。萧衍的这个行为未免太让人心寒了,便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听闻之后,也无言以对。

  所以也怪不得萧纲会如此放诞,想来他心中也是苦闷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