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61页

  ……

  “咄!”

  随着一枚石子投入水面,波澜微动,顺着平静湖面悄然荡开。浓浓的雾气本来贴着水面缓缓蒸腾,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一搅,旋即变的缥缈起来,往上一窜,化成了山头林间的层层烟霭。

  清晨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未褪的寒意,宇文导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草木的清新灌满了自己胸腹。而不等他吐出郁气,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菩萨阿兄,方才去你屋舍里寻不到人,我就猜到你到了此处。这大山莽林,云雾缭绕的,你都看了这么多日了,怎得还看不厌烦?”尉迟迥的声音不出意料的响起。

  不止是他,贺兰祥等人也围了过来。宇文导露出一丝苦笑,自己这么早起床,就是为了躲他们,不想还是被寻到。

  此地乃是汉昌县(今四川巴中),属于米仓道的中枢要地,不比金牛道上诸多险要关隘,以及巴东道的绕山越岭,鸟道猿攀,米仓道除开起始路段较为崎岖,中间则是畅通无阻,历朝历代皆有修缮,又称为大行道。所以相对卡在剑门关前的窦泰主力,他们这支偏师可称是毫发无损的直达汉昌,计较起来比之窦泰时间要快了一倍有余。

  然而宇文导在抵达汉昌之后,并没有急着进军,而是连着休整了好几日。如此姿态自然急的尉迟迥等人挠心挠肺,上蹿下跳。

  “阿兄,我们方才去兵营里巡视过了,军士们都已经恢复过来,求战之心甚浓,个个都在询问何时能够启程,直捣成都。”果不其然,尉迟迥在简单问候之后,旋即将话题直接扯到进军上。

  宇文导依旧背着手看着身前河流上蒸腾不休的烟雾,没有回话,米仓道在抵达汉昌县之后可以分出数条分支,往南继续前行,可抵达巴郡;往西,则是阆中方向,更进一步,就是成都。

  去往哪个方向,这些时日一直在宇文导心中纠结。彼时他接到窦泰军令,要求他独领一军走米仓道,上面写的只是入巴蜀,并没有具体的作战目标。

  宇文导不知道这是故意的,还是窦泰疏忽,以至于他从踏上征途开始,就揣摩不停,时至今日,依然无有头绪。这才是导致他,停在汉昌久久不能动身的原因。

  “阿兄,你还在犹豫什么?成都与中原隔绝百有余年,恃其山川险阻,本就防备松懈,加上大行台在金牛道上吸引注意力。这正是我军速进成都,一战抵定的大好时机!”尉迟迥急不可耐,伸手扯住宇文导袖子,摇个不停。

  “阿兄心中有何疑虑?不妨说出来,我们都是自家兄弟,必然能竭心尽力替阿兄分忧。”贺兰祥皱了皱眉,看出了宇文导平静神色下的波澜。

  “我……”宇文导闻言转身,欲言又止,目光在周遭众人脸上扫过,心中揣度将将要说出来,却又在嘴边改了,“萨保没跟你们一起来吗?他在何处?我去寻他。”

  说罢,便径直离开,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之后,尉迟迥气恼的挥袖叹息。

  当宇文导推门而入之时,宇文护尚且拥被高卧,他撇眼看到是自己兄长到来,也不起身,反而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似乎是在无声斥责因为宇文导开门,而灌入的料峭春寒。

  “你啊,都快赶上那几个怀朔子弟般懒散了。”宇文导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坐到榻上,随后不由自主的长叹一声。

  “阿兄难得来我屋中,应当不是来责备我的吧?想必是尉迟他们又去找你了。”宇文护一看见自己亲阿兄这番模样,就笃定开口。

  宇文导看着自家亲弟弟,也不犹豫,将心中纠结和揣摩全盘托出,“你可能猜出窦大行台是何用意?”

  “窦行台没有任何用意,有用意的是王上。”

  “你此言何意?”

  “此次伐蜀乃是不亚于平定关陇的大功。窦公本就携有定关陇的大功,若是伐蜀大功再落其手,只怕必然引发朝野震荡。”宇文护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和宇文导,“王上虽然青春正茂,不会惧怕手下将领军功过盛,但是他也需要平衡朝中各派系的势力高低。所以才遣派我们出京,为得就是将军功分到你我手中。甚至,这等兵分三路的军略,也当是王上决定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如尉迟迥说的那样,依照速度之优,抢先进军成都,将这伐蜀首功从窦公手中抢走?这便是王上隐藏在军令之中的意思?”宇文导皱着眉头,迟疑着开口。

  “不!尉迟迥那等做法,只会平白恶了窦公,甚至可能挑起我们武川派和怀朔派的争端。”宇文护见宇文导领会错误,不由的大摇其头,“阿兄试想一下,为何要三路伐蜀?为的就是将军功一分为三,无人独占大功。窦公走金牛道,进成都,取蜀郡。韦公走巴东道,至垫江(今重庆),取巴郡。而我们走米仓道,亦有所欲。”

  “可是除去蜀郡和巴郡,这蜀中并无其他地界留给我们了啊?”宇文导看着宇文护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细细思量之后,依旧不得要领。

  “从汉昌出发,往阆中,过安汉(今四川南充),到宕渠(今四川合川),然后再往前是犍为郡……”宇文护伸手在虚空指画,说到情绪激动处,他不由的直起身子,“接着便到宁州(今云南)!”

  “犍为郡僰道(四川宜宾)有铜,宁州朱提郡(今云南昭通)有银,更别说宁州还有诸多金矿。阿兄,王上留给我们这路的大功不是什么谁先进成都,而是宁州!是替他占下这些铜矿、银矿、金矿!”

  宇文护看着一脸呆滞的自家亲兄长,心中暗叹不已,“阿兄,你该多看些书了。”

  
 
注:阴子春不洗澡之事乃是真事,历史上多位文人墨客写诗嘲讽。

   
 如北宋黄庭坚《戏答荆州王充道烹茶四首》:何须忍垢不濯足,苦学梁州阴子春。

   
 北宋曾几《病起始浴二首》:政须皂荚相料理,可笑梁州阴子春。

   
 
  



 
  第339章 锦城虽云乐

  阴子春的抵抗在无数石砲的轰击之下,只坚持了短短三刻就宣告失败。在滚滚的烟尘和霹雳般的爆响之中,他那不洗沐,不濯足的必胜光环,看来并不能起效。

  尽管他一再坚持立在城头,但是城中其余部将却已经早早逃离,开门献城。

  待得尘埃落地,唐军开始井然有序接收城防之时,众人才发现阴子春居然真就在石砲轰击中毫发无损,不过是身上洒满了土尘,如同泥人。

  这种奇异之事,也让段韶等人纷纷咂舌,想要看看阴子春是否真有某种神异在身。奈何,众人甫一靠近,就被一股恶臭打的直掩鼻。

  七年未曾洗澡的威力,一至于斯。无法忍受的段韶,一脚将其踹入南安城前的护城河之中。责令他洗刷了半天,生生污染了半面河水,才洗的干净。

  而洗干净的阴子春看起来不过是个干瘦的老头,脸上的倔强和倨傲,似乎也随着身上泥垢全部褪去,变得普通起来。众人仔细询问过后,才明白所谓的不败光环一开始不过是用来吓唬那些巴山蜀水间的蛮夷。但是随着阴子春屡战屡胜,他居然自己也开始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