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65页

  见到萧渊藻服软，徐摛脸上闪过一丝得色，转过身来，对着似乎刚刚回神的萧纲说道：“陛下，事不宜迟，臣以为应当趁此良机，尽起京口三万大军，直捣建康。当然陛下亲征万万不可，可在朝堂诸臣之中，择一良将为帅，替君出征。”

  说罢，徐摛款款后退，袖手立于萧纲座前，游目四顾，威仪自生，满堂文武，无一人敢于和他对视。

  徐摛收回目光，压下心中自得，他并非不明白萧渊藻所说乃是老成持重之言，但是萧渊藻的建议只考虑到了军略，未曾考虑到政治。要知道事到如今，萧衍可还无法确定生死，萧纲这个抢先即位、匆匆登基的太子，其实在很多人心中都可以贴上一个逾越的标签。

  那么夺回建康，杀死侯景，就成了证明和维护萧纲皇位合法性的第一要务，无论是三吴、还是其他事情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这件事。而且必须要速战速决，才能斩断其他宗室心底的暗流。

  别看现在只有萧见理这个被侯景所立的伪帝，一旦迁延日久，江南地界上不知道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届时局面比之当下，恐怕会艰难上百倍。

  当然，徐摛当众和萧渊藻，以及和高平郗氏争执，也有他的私心在，那就是维护自己在萧纲朝廷中第一人不容置疑的地位。

  御座上的萧纲目光在徐摛和萧渊藻之间来回转悠，于私心而言，萧纲自然是更信任跟随自己许久的徐摛，他的进言历来都是为自己着想。但是萧纲偏偏也觉得萧渊藻的话有些道理，于是乎，一时间两相纠结，犹豫不定。

  不知道若是父皇，他会如何抉择？一个莫名的念头涌上心来，萧纲有些恍神，但是旋即咬了咬牙，自我鼓劲，我可比那昏聩老叟强！
  “就按仆射所言，整顿军备，定于三日后，以西昌侯为主帅，领三万步骑，出兵建康！”

  ……

  浪花滚滚，长江东流。

  在离开暂做萧纲行宫的军府衙署之后，广陵太守裴之高携带麾下几名部曲打马出城，沿着江岸踱步。涛声裹着浪花，不停在脚边泛起，刚刚结束的朝议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裴之高一时心绪复杂，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萧纲这位新任陛下，说他英明决断吧，却又屡屡陷于京口豪族和自己东宫派系的土客之争里，无法抽身，每每只能和稀泥，甚至连东宫派系内部纷争也不能平衡。遇事多犹疑，无半点决断。

  说他平庸无能吧，他在诸如玄学、文学、医道、杂艺上面又多有建树，堪称多才多艺。但是，这些才艺，于政局，于战事半点用处也无。

  想到这里，裴之高忍不住轻叹一声。

  “如山兄，为何临江喟叹，作这等感怀之态？莫不是看到这冬去春来之景，动了文思？”一道声音伴着轻快的马蹄声传来，不等裴之高转身，他便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年轻的吴兴太守，新渝县侯萧映。

  “时局动荡，社稷倾覆。正当是你我用武之时，应当将这感春伤怀之情，化作悲愤报国之意。若如不然，战场之上，焉能得胜？”萧映在裴之高身边勒马驻足，捏着马鞭指向长江，意气风发。

  裴之高低笑一声，“新渝县侯好气魄，是我落入藩篱了。你单骑而来，应当不只是以豪言壮我肝胆的吧？可还有其他要事？”

  “西昌侯召你过府，商议三日后的作战方略。他本要遣使前来，我闲着无事恰好又看到如山兄往江畔而去，便自告奋勇前来。”萧映不以为意的解释，随即扯动缰绳，掉转马头，往京口城中跑去，“走吧，诸多部将还等着你我呢。”

  裴之高又是莫名一笑，拍马跟上，“西昌侯倒是好心急，这御前会议刚刚结束，他就片刻不停召开军议。”

  “国家危急，西昌侯又得陛下钦点为主帅。三日时间，写在纸面，感觉不短。实则时间倥侗，我辈该分秒必争啊。”萧映还是一贯的慨然姿态。

  裴之高见从萧映口中半点风声也探不到，也就压下了心思，跟着其一路奔驰。然而，却在即将入城之时，开口询问，“新渝县侯对三日后的攻伐建康之战，怎么看？”

  萧映一时诧异，控缰停马，侧身相对，“如山兄何来此问？可是心有疑虑？”

  “此战关系重大，若是得胜自然万事无虞，陛下也可入主建康，臣服四方。但若是输了呢？”裴之高点了点马镫，凑近萧映身边，低声说道：“且不说你我麾下部曲损兵折将，伤亡如何。单说现在这京口城内的朝堂又该何去何从？收拢残军，继续在京口等待援兵？还是退往更南边，偏安一隅？”

  “到时候还会有援军来吗？到时候这京口内的豪族还会拥护陛下吗？南边的州镇牧守们会齐心协力吗？”裴之高叹了口气，正色以对，“其实我也是属意西昌侯之策，先收拾三吴地界上的侯景偏师，去其手足，然后再毕其功于一役，如此才算稳当。奈何，那些东宫党，急不可耐，陛下又偏信他们。”

  “新渝县侯，此战以我浅薄眼光观之，胜算几无！”

  最后一句低喝窜入萧映耳中，烫的他浑身一抖。

  其实萧映心中何尝没有忧虑，彼时在堂上扯住萧渊藻袖口，让他不再与徐摛争论之人就是他。为的是什么？还是不是维护这个新生朝堂的和睦，不至于重蹈当初萧衍朝堂那般派系横生，互相扯腿的覆辙。

  所谓相忍为国，若是一味的继续各执己见，争论不休，那么得益者只有侯景而已。

  沉默半晌，萧映才强笑着，摆出笃定的模样，“如山兄多虑了，现在京口之内精兵强将皆有，士气旺盛，只要上下一心，如何会输，怎么会输？”

  他用力的盯住裴之高，言之凿凿，“如山兄，忆往昔，汝叔渊明公（裴邃）心怀江南，千番艰辛，百般设计方才得归南地，自此一生为国奋战，以至于殁于军中，亦不怨恨。你可莫要辱没汝叔之声名才是。”

  说罢，不等裴之高回应，径直打马跃入城门。

  裴之高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嘲笑，又似乎是在自嘲。他望向长江对岸，对面正是他的属地广陵。随即，目光顺着江面继续往西扫视，在茫茫江水对岸，在看不见的地方，那里是曾属于大梁，如今却为唐军所占的北徐州，而更远处就是北地了。

  天下无二裴。

  裴之高默念着这句话，缓缓打马入城。

  你们萧氏可以为了自家江山奋力，难道我们裴氏就没有江山了吗？

  
　
最近胃炎发作，以至于每日坐立不安，痛不欲生，状态全无，精神萎靡。勉强写的几许文，还望大家海涵

  　
　
  



　
  第342章 建康，鸡肋也
  建康，太极殿。

  一股股浓烟腾起，随后积郁在大殿顶部的覆海斗拱。侯景半躺在御座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一干人等忙碌。一只硕大的黄牛正在火焰的炙烤下，散发出美味的香气。

  司空任约深深吸了一口气，大为赞叹，“还是这貊炙合我们北人口味，江南的什么鱼䱹、鱼羹、鱼脍，简直腥臭难闻，真不知道那些吴人是如何下口的。难怪会被称呼为貉子，我先前不明白，现在看来，还真是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