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72页

  说到这里，裴之高对着李虎拱了拱手，“君侯没有听那萧综的话，贸然进攻建康，实则是明智之举。以我看来，建康鸡肋也，食之无味，弃之亦不可惜。”

  李虎和斛律光对视一眼，不露痕迹的微微点头，“那裴君以为除建康外，何处才是膏腴之地，要害之郡，我们等必取之处呢？”

  “当然是南兖州。”裴之高声量提高，心中早有预备，他看向李虎，正色相对，“广陵、尉氏、顿丘、钟离，四地连成一线，已经将南兖州和江南的联系切断。而且，南兖州刺史萧渊藻手中部曲尽丧，又囿于朝廷政斗，已经无力也无心北顾。此时，正是我军收降攻略此地的绝佳时机。而只要南兖州到手，我军水师就能直驱长江，届时江南江北，尽在我军监控之下！无论建康城中谁来谁往，何人为主，都只是徒劳无功。”

  “某不才，愿领军前往攻打南兖州，为大唐添一州之地。”

  李虎缓缓颔首，再度和斛律光对视一眼，随即下了命令，将以斛律光为水军主帅，裴之高为陆军主帅，两路并出，共讨南兖州。

  如此这般，这场勉强能算是对于裴之高的面试兼政审，就算是完美通过了。不过，在最后，裴之高还是迟疑着开口询问道：“听闻王上正驻跸徐州彭城，不知道他可曾知晓我之来归。我……我想当面谒见王上，不知可否？”

  这次轮到斛律光回话了，只见他干脆起身，干脆言语，“你来晚一步，王上已经移驾前往襄阳，听说那里亦有裴氏族人来投，而且还是中眷裴！”

  ……

  襄阳城头，庐陵王萧续在几个侍从的扶持下，颤颤巍巍的伸头朝着城外探看。

  一濛雨幕之中，绕城而过的汉水汹涌湍急，对岸正是那连绵数十里，将整个襄阳城围得结结实实的唐军营寨。一团团的炊烟白雾正自升腾，夹在因为大雨泛起的单薄水气里，分外显眼。

  顺着这些白雾，浓浓的柴火并饭香味道，直灌城头众人胸腹。明显的吞咽口水声音，在萧续耳边响起，他想要开口斥责，冷不防，自己也情不自禁的吞了一口口水，伴着咕噜的肚子叫声，比其他更为响亮。

  场间一时尴尬寂静。

  萧续一声长叹之后，觉得自己本就因为缺盐而浮肿的双腿，愈发的站不住了。说来也是笑话，作为雍州州治，所谓的荆襄精华，以及他这位皇子郡王镇守之地，襄阳是不缺粮秣的。就算是现在，城内还堆积着数万石的粟麦陈粮。

  城里现在缺的是盐，和最为致命的柴火。彼时唐军来犯，自萧续往下城内所有人，都只想到了储备粮食，抢运钱帛，结果没想到这城一围就是数月，随着战事迁延日久，城内的豪族贵人们，这才发现除了粮食之外，蔬、果、肉，以及食盐全都没有储备。

  城中柴火也越发的紧缺，无奈之下，城内无论百姓还是贵族，只能先烧屋子里的木料家具，再烧昂贵的漆器，最后是华丽的丝帛。都烧光了之后，就从外城的屋舍开始拆，一路往内城拆去。眼看着，就连府衙官署都要拆了。

  盼援兵吧，近在身后江陵的萧绎怎么也盼不来。

  远在汉中的曹义宗倒是来了，结果前脚刚刚遣使入城来报，后脚萧续就收到战报，说是唐军趁着曹义宗立足未稳，派兵侵扰，其麾下部众大惊慌乱，直接不战自溃，纷纷逃往汉中老家方向。战斗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彼时曹义宗连营垒都还没搭成。

  而等好不容易收拢了部分溃兵的曹义宗试图先返回上庸落脚，重整旗鼓，再援襄阳时，却受到了曾经的老战友，如今的大唐新任秦州刺史、西城县伯樊文炽的迎头痛击，连续打击之下，这一路援兵终究全军覆灭。

  当然，这后续的战事，都是唐军射书入城所言，真实与否，萧续不敢妄断。但是看着唐军依旧一副有恃无恐，围城不退的姿态，他明白，大抵是没错的。

  “大王，要不就降了吧！”

  说话的乃是萧续最为喜爱的内侍，此时此刻，也只有他敢于依仗着宠幸发声，以往劝降之人，无不受到萧续的斥骂和责罚。

  萧续揉了揉无力的双腿，心中亦泛起了投降之念，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舍不得，舍不得自己在城中积累的财物，盈满的仓库，那可是他这么些年奋力聚敛才得来的，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唐军？便宜了裴昇？
  “再等等吧，说不定湘东王的援兵就要来了……”

  萧续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又探头朝城外看了一眼，在唐军营寨里，雾气萦绕之中，有着一面刚刚出现不久的巨大旗帜，上面硕大的裴字，分明昭示着裴昇这位唐王，亲临城前来督战了！
  与此同时，裴昇也将抬头往襄阳城头探看的目光收回，他正站在中军大帐门前，天上雨水断断续续的，致使他看什么都是一片水雾惨淡的模样，更别提看到城头萧续了。

  身后的大帐内传来一众部将的议论声，裴昇没有细听，流入耳朵的只言片语，却全然都是在说该如何攻破襄阳。毕竟，裴昇亲临督战，由不得他们不惶恐紧张起来。

  这个说应当架砲，对着襄阳城轰击，君不见，蜀地金牛道上几个绝险大关，都在砲轰之下纷纷陷落。襄阳便是城高墙厚，又能抵挡几时？

  另一个马上出来反驳，说襄阳三面临水，一面临山，河网密布，土地泥泞，平日里常人走过，都不定陷落在泥沼里，更遑论说架砲了。要想快速破城，应当挑选敢战之士，涉水攀墙入城。

  然而，这个人话音未落，就有其他人接话反驳。

  裴昇知道，这些不过是他们因为自己在场，而故意表现出的姿态，话里话外，其实都在为自己围城襄阳数月不能破而辩解。毕竟，谁也不想在领导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

  一直沉默，坐在小小胡床上，如同巨大熊罴的荆州刺史王罴，终究按捺不住了，在一片纷纷攘攘之中，慨然起身，对着裴昇前进几步，就要俯首请战。

  裴昇却抢先一步，伸手制止了王罴的言语。转而，看向帐内另外一个沉默肃立至今之人。

  “嵩和久在荆襄之地，可有什么破城之策教我？”

  刚刚举郡归降的北义阳郡守裴协，闻言沉思片刻之后，出列先说了一番诸如，“襄阳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跨连荆、宛，控扼南北，水陆之冲，实乃天下之腰膂也！”之类的老生常谈。

  随即，他停下言语，环顾一圈，神情俨然肃穆。

  大帐内先前的嘈杂应时而止，众人纷纷瞩目，裴协的声音也由小变大，愈发高亢。

  “王上，以臣下浅见，其实眼下局面，重点不在于如何攻破襄阳，而是应该以襄阳为诱饵，混淆荆州萧绎注意力，致使其人放松警惕。我军正可趁机过义阳三关，取安陆郡（今安陆），直入江汉，西可进取江陵（今荆州），东可攻占夏口（今武汉）。如此便可重复春秋吴国柏举之战，一役覆灭萧绎势力，而江陵即破，襄阳自然孤立无援，不得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