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73页

  “此乃一石三鸟之计。”

  第347章 水淹襄阳
  北义阳郡，即后世的河南信阳市，亦是著名的义阳三关所在地。此地处于桐柏山和大别山之间，堪称江汉平原和南阳盆地的重要屏障。

  裴协所说的柏举之战，应该是历史上发生在此地最为知名的战役，春秋时期吴王阖闾亲自挂帅，以孙武、伍子胥为大将，率领三万大军全力攻楚。当大军乘坐战船，由淮河溯水而上，进抵淮汭（今河南潢川）时，孙武以兵贵神速的理由，决定舍舟登陆，由向西改为向南。挑选三千五百名精锐士卒为前锋，迅速地穿过楚国北部的大隧、直辕、冥阨三关险隘，直趋汉水，深入楚国腹地，从而完成了战略奇袭。最终以吴军连续大胜，攻入楚国都城郢都结束。

  大隧、直辕、冥阨三关，就是现在的义阳三关，而郢都也正是江陵。

  大帐内其他人在听闻裴协的献策之后纷纷哑然，原本众人对于此人，还带着几分暗藏的不屑和轻视，毕竟自他归降以来，每逢军议都一言不发，未想到原来他心中深藏着如此大胆且环环相扣的战略。

  裴昇也不住的打量着恳切俯首的裴协，然而注意力不在他的言语，更不在他的战略谋划上，而是落于他带来的北义阳郡。

  如此要害重地，此前在裴协手中却一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和中立，既不受唐国约束，也拒绝了南梁的拉拢。裴昇原先的打算是在攻克襄阳之后，再以荆州和豫州两路大军左右夹击。然而，就在前不久，却意外的收到了裴协送来的请降书。

  对于这个请降，裴昇麾下众多谋臣，纷纷认为这是裴协看到襄阳在久围之下，已经支撑不住，于是赶在襄阳陷落之前投降，如此方可卖得一个好价钱，当然，或许也有几分同为河东裴氏族人的考虑。

  然而，裴昇却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知道裴协此人乃是十足的保皇党，是元氏皇室的忠心拥护者。历史上，在元颢入洛阳之时，裴协就曾拒绝过元颢的拉拢。此后经历众尔朱纷争，直到高欢崛起，他又认为高欢不听王命，自作主张，元氏皇权受到威胁。于是率先献策孝武帝元修西迁关中，待机而行事，可惜他只看到了高欢的威胁，低估了宇文泰的狠厉，入关后的元修，没有多久就殒命于宇文泰之手。

  而裴协自己最后也无可奈何的归附宇文泰，甚至还被宇文泰这个改名狂魔，给改了个新的名字，叫做裴侠。说是取自论语·宪问篇的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以赞许裴协的勇决。其实个中调侃讥讽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在裴昇看来，裴协现在向唐国请降，和待价而沽以及同为裴氏都无关。应当是他看到侯景祸乱江南，萧氏皇族自相残杀，北地统治日渐稳固，近来又全取汉中和巴蜀，已经俨然有统一南北，覆盖天下之势，元氏复辟不再可能，从而自己绝了念想，就如原本历史他在元修死后，倾心为宇文泰效力一样。

  这种理想破灭之人往往有着皈依者狂热，一旦卸下心防，必然爆发出常人难有的激情。正如他所献上的一石三鸟之策，将江陵和夏口全部列为了战略目标，胃口大的惊人，如果能够依照这个计策顺利进行，那么荆襄之地的精华将会被唐军一网打尽。

  但若是失败，后果也将会惊人……裴昇没有回话，只是踱步在帐内来去，众人纷纷低头没有言语。

  于是乎，在一番寂静的沉默之中，在裴协自觉汗水淋漓，心头将自家计策审视了数次也无发现问题之时，裴昇终于笑着将裴协扶起，指着帐外已经再度倾倒如注的雨水说道：“嵩和且看这雨水如何？”

  裴协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帐外雨幕，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水丝，很想说，在这个将近三月的时节，这个天气在江汉最为正常不过。

  但是旋即，他心中一动，想起了近在咫尺的襄阳百川入汉，绕城而过的地势，而顺着这个思路扩展开来，荆襄之地，处处河网，点点湖沼。自己所献之策里，穿过义阳三关后抵达的安陆郡，更是处于诸多河流以及长江的下游之地。

  “夜雨荆江涨，春云郢树深。嵩和所言之策，实则妙极，但是却不适合眼下这个局势。其一，大雨之下，河流暴涨，从义阳入江汉，便是自动进入了河川下游之地，在此地作战，我军时刻都要面临大水威胁，这是天时不利。

  其二，我军虽然骁勇强悍，但毕竟多是北人，不习水战，更不熟悉江汉地形，若是在泥泞沼泽中与敌军搏杀，只怕也会力有不逮，这是地利和人和皆无优势。”说到这里，裴昇悠悠一声轻叹，“若是嵩和早些来投，早些献策就好了。”

  裴协面皮一紧，手心顿时冒汗，感觉裴昇一直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重逾千斤，半响不敢动弹，更别说应答了。

  “当然，大雨是公平的。它既然能阻断嵩和的妙计，也说不准能带给荆州江陵意想不到的敌人。”裴昇看着帐内因为他的一番话，而愈发安静的大帐，忍不住笑道：“再说了，眼前不还有一个襄阳。须知道，我们也在其上游啊！”

  “期弥头，着兵卒将临河的营垒后移，同时遣派人手在汉水下游筑堤蓄水，我要水淹襄阳。”

  独孤如愿自然答是，帐中其他诸将也纷纷起身俯首。

  帐外忽然春雷连绵炸响，伴着厚厚云层后面不住的闪光，雨势越来越大，打在帐篷上，几如上天射来的箭矢般铿锵有力。如此暴雨一夜未歇，到第二日早晨，短短停了一刻之后，又开始倾泻，直到第三日，第四日。

  整个世界好像陷入了无边的大雨。

  与之对应的则是，汉水愈发的壮阔汹涌起来，早已经吞没原先河岸，开始不断拍打起襄阳城墙。这等浪水潮声在白日间还不算清晰，到了夜间，轰然作响，伴着雨声贯彻整个襄阳城。

  城内已经开始四处漫水，分不清是天上落下的雨水，还是城外渗进来的江水，本就缺少的柴火，因为潮湿更难点燃，本就惶乱的人心，愈发的嘈杂起来。

  到了第七日夜里，城中有人想要缒城而出，却为大水吞没。未几时，又有人在城头挥舞白旗，以示降意，旋即为人斩杀。但是很快，城内的骚乱愈发旺盛，自内而外，逐渐蔓延到城门位置，直到早晨天光大亮，骚乱方才停止。

  然而唐军等了半夜的城门却没有打开，正当众人大感失望之时，城头抛下了一艘奇奇怪怪，好像是各式木材拼凑而成的小舟，与之同行的有两人，一人白衣素服，一人粗衣麻布。

  “我等并非想要和大王作对，奈何城中兵权尽在萧续手中，我们这些百姓欲降已久，却不得降，实则是被萧续这个贼子所裹挟。大王恕罪！”粗衣麻布之人甫一见到裴昇就放声嘶喊，趴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裴昇挑了挑眉毛，他能想到在大水临城之时，城中终究会起内讧，但是没想到得胜的会是这样百姓黔首和世家豪族的组合，难道他们集体抛弃了萧续这等贵族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