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74页

  “不是我们抛弃了萧续,是他先要抛弃襄阳,抛弃我们,自行逃命,我等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裴昇将目光放在白衣素服之人身上,并询问其人身份以及城中发生之事后,这位自言出身河东柳氏,乃是裴昇半个老乡的柳仲礼,在压抑的怒火之中开始述说故事。

  原来自从雨季到来,便已经有本地世族开始对萧续进言,劝他要不投降,要不就奋力一战,突围而出,不然枯守城中,只能等着大水灌城。毕竟历史上关羽借雨季百川涨水溢流,乘舟夺樊城的故事,可是在这一带流传不休,老幼皆知。

  谁知道萧续却表面扮聋做哑,对所有进言一声不吭,背地里早早收集木材,开始打造舟楫,准备出逃。

  “这事本来隐秘,我等全不知晓。毕竟任谁也猜不到,萧续居然储藏了这么多的木材。要知道,我们现在都只能靠嚼生米度日!还好苍天有眼,萧续在临逃走之前惹出了祸端,替其打造舟楫的亲兵原以为萧续会带上他们一起走,毕竟舟楫造了许多,装下所有人绰绰有余。结果,在登船前刻,众兵卒才发现,除了萧续一家以及他的亲信心腹之外,多出来的舟楫全部用来装萧续这些年聚敛搜刮的财物了,并无他们位置!”

  “于是这些兵卒率先发难,鼓噪声传来,我等才后知后觉。”柳仲礼捏了捏拳头,咬着牙说,“亏得我们先前还以为萧续虽然贪财,但是好歹尽了州牧之责,不曾弃城,心存襄阳,未想到其实是舍不得聚敛的财物,到最后还想以全城人为诱饵,替他自家性命作筏。何其可恨!”

  “所以,你们就联合城中百姓,将萧续一干人制服,然后举城投降?”裴昇顺着话,直接干脆反问。

  “是。我等本来是想开城门迎接王师的,结果操弄半天,发现机簧为水浸坏,实在打不开,这才浮舟前来。”柳仲礼也干脆回应。

  不过,裴昇看着他这幅昂扬姿态,倒是想起一事,继续探身询问,“我听说汝父柳元举正在萧纲幕府,建康城中,你这般降了我,不怕他来日得知之后责难你吗?”

  或许是被萧续坑了一回之后,对萧氏绝了念想,又或许是本性就是如此凉薄,柳仲礼不以为意的一笑,“我老父昏聩也,萧纲一文弱书生,平日只知道吟诗作赋,哪里如王上这般英武,别看他称帝建康,早晚也是冢中枯骨。我降了王上,乃是保全家族之举,日后老父听闻,还得感谢我呢。”

  裴昇哑然失笑,看来江南多好臣,诚不欺人。

  ……

  就在裴昇借着雨季大水暴涨,将围攻数月之久的襄阳拿下后不久。湘东王萧绎也依靠着上游的优势,遣派万千舟师,终于攻破夏口(武汉),俘虏刺史元树,全取郢州。

  江陵,湘东王府内,萧绎正在一众亲信簇拥下,看着郢州捷报,抚掌大笑。

  没想到,笑声未歇,就有心腹朱买臣埋头狂奔而至,不及对着萧绎行礼,抢先凑近耳朵细语道:“王上,八百里急报!有舟师出蜀地,自长江三峡顺流而下,已经抵达夷陵!”

  第348章 王僧辩,你可知罪?

  “夷陵!?”

  萧绎闻言大为惊诧,直接从榻上跳起,一把手抢过朱买臣手上急报,惶急翻看。

  殿内诸臣纷纷聚拢过来,俱怀疑色,其中主书李膺皱了皱眉头,对着朱买臣询问道:“三峡以东,诸多重镇,鱼复(今奉节)、巫县(今巫山)、秭归、宜昌,重重把守,居然都无战报传来?直到抵近距离江陵两百里的夷陵才有急报,这……不会是误报吧?”

  朱买臣张了张口,没有答话,而是直接转身面对萧绎,俯首愈盛。

  李膺的眉头皱的越发厉害,正要继续追问,冷不防,传来一声剧烈响动。萧绎盛怒之下,竟然直接拔剑劈砍在案几上,斫出一个好大豁口。

  诸臣一个激灵,纷纷缩着脖子,无人敢于言语,生怕那刀锋下一刻就落在了自己身上。在座众人谁不知道自家这个大王,虽然平时聪明特达,才艺兼美,实则易怒偏执,怒气说来就来,谁也挡不住。

  “萧范你个无信之徒!亏孤写信与你约为兄弟之邦,各安境界,如今居然无故犯孤疆土!”镶金错玉的宝剑被毫不怜惜的胡乱挥下,木屑四处飞弹,溅到周遭官吏身上,尽管打得生疼,众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而伴着斫木声,以及萧绎口中的只言片语,大家这才知道来犯之人,居然是益州刺史萧范。

  待到案几已经不成模样,萧绎也将怒气散的差不多后,李膺才谨慎开口,“王上,这战报果真属实?”

  “不是真的,难道夷陵守将有天大的胆子,敢于戏耍王上?”朱买臣这时候开始搭话了,先是一句话顶回李膺,随即又对着萧绎进言道:“王上,夷陵虽险,难说能阻挡萧范几时。应当马上遣派舟师西上抵御,万不能让其逼近江陵。”

  “王上,万万不可!如今正值雨季,大水暴涨,舟师如何能够逆流而上?”朱买臣话音方落,李膺马上反驳,“这等无稽之策,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国常侍王显嗣亦出声附和,“李主书所言极是,且不论萧范是如何突破长江沿岸重镇,但可想而知,携带如此兵势,他们必然锐气正盛。我军应当暂避锋芒,王上可派遣大军前往夷道(今湖北宜都)阻截,待敌军士气稍落,再伺机破敌。如此,方为稳妥之策!”

  朱买臣见两人联手对付自己,立刻嗤笑一声,“王常侍这等老旧之言,岂不是默认了我军不如萧范?须知道,我军刚破夏口,全取郢州,军威正盛,焉会惧怕那小小蜀地萧范?”

  他踱步至李膺面前,继续冷笑,“逆流而上为何不行?正该以此举来显示我军破敌之决心!灭敌军之威风!诸君试想一下,若是萧范正囿于夷陵难攻之际,突见我军舟师行来,怕不会直接骇的他高呼一声神兵天降,不战自溃!”

  李膺和王显嗣齐齐踏步向前,就要针对朱买臣的狂妄无知之言再度辩驳。不想,身后却传来了法曹参军萧贲冷冷一言,“诸君可是全都忘记了,现在江陵城中并无可用兵卒,我军舟师主力尚在夏口未归,而陆军大部也正屯驻巴陵(今岳阳)攻略湘州。且不论你们计策谁优谁劣,没有兵马,再好的计策也是摆设。”

  “王上,现在最为重要的应当是严令夷陵守将抵挡萧范,争取时间来召回水陆大军。”

  纷乱的木屑当中,萧绎已然不像一开始那样气喘不休,胸腹起伏。他一只手轻轻扶着额头,似有似无的遮住自己失明的那只眼睛,另一只手则在膝上放置的宝剑上缓缓敲打。

  “如今河流暴涨,水势凶猛,舟师回程不易,恐怕是来不及了。”冷静下来的萧绎,开始自言自语的分析起来,“要想阻挡萧范,唯有让王僧辩从巴陵率军回师,走陆路至夷道,方才是上策。”

  王显嗣见到萧绎所说正和自己先前进言,立刻流露了几分笑意,同时不露痕迹的瞥了朱买臣一眼。然而,刚刚平静下来的萧绎,却立刻又开始发怒,膝上宝剑横横切出,差点砍到想要上前卖乖的王显嗣大腿,惊得他连连后退,差点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