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80页

  “等到敌军军粮吃完，士兵疲惫，战心崩溃自然不可避免，届时，就是我军一战而败之的绝佳时机。”杜龛双掌一拍，神色兴奋，更抬头看向王僧辩，一副眉飞色舞，等待赞许的表情。

  王僧辩无奈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正如阿龛所言，铁索也需拉起来。”

  王僧智默默颔首，随即出言说道：“先前为鲍参军所遣散的部将们，闻知将军复出之后，都已经纷纷赶来枝江。若是得他们襄助，我军此战得胜必然更有把握。”

  王僧辩点头表示知晓，就这样，在驱逐了张彪，去掉不稳定因素，老部将归位，重新整饬了几遍军容后，军中士气开始渐渐恢复。

  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枝江距离江陵实在过近，亦或许是认为王僧辩已经服软认罪，萧绎没有再行临战换将抑或杀将之举，而是默许了王僧辩呈递的关于固守枝江的战略。

  押送粮秣物资抵达大营的慰劳大使王显嗣，在中军大帐，当着王僧辩以及麾下部将面前，兴致勃勃的说起了，当萧绎收到王僧辩发出的战略决策之后的反应。

  “萧范若是乖乖求和，率军回师蜀地，尚能保命存土，此乃上策。弃水路，走陆路南下，攻城略地和湘州萧恭互相呼应，连成一线，这是中策。一叶障目，悉力进攻枝江，妄图趁着雨季，以水路袭占江陵，这是自寻死路的下策！”

  王显嗣笑了笑，“王上虽然多读诗书，但是亦非不知兵之人。当然，此番话还是因为相信有君才在枝江，萧范必然寸步不得进。如此信任，试观整个荆州，除君才外，并无另外一人！”

  可惜这等夸赞言语说出来对于王僧辩自然没什么效果，他还是一样的平淡神色，便是帐内那些中低级军吏部将也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在经历了王僧辩入狱，自己等人被遣散之后，任谁心中也对萧绎这个喜怒无常的大王，心存不满。

  就算是王显嗣，其实也明白这只是自己故意夸大之言，用来弥合王僧辩和萧绎之间的君臣恩义。见到效果不佳，王显嗣除了心中暗叹之外，也无他法。

  不过，众将士在得到新一轮物资补给之后，士气倒是又涨了不少，就连百里洲上筑建的堡垒成型速度也加快许多。当然，萧范军并不只是呆呆看着王僧辩截江筑垒，早在工程开始之初，便已经遣派兵卒骚扰侵袭，意图捣毁这个堡垒。

  与昏头昏脑，鲁莽冒进的鲍泉不同，在王僧辩重新接管大营之后，他便遣派哨探四出，萧范甫一动作，他就已经收到消息。当萧范期期艾艾的派遣小股兵力前来试探之时，迎面撞到的却是王僧辩的大张旗鼓，他将大营中所有兵卒甚至民夫青壮，全部列阵于百里洲上。

  细雨当中，密密麻麻的军阵，仿佛一股逆流倒卷的浪潮，在轻易吞掉了萧范试探兵力之后，也轻易吞掉了其人的胆量。

  此行不过是为了骚扰，甚至本人都未临阵的萧范，在得知前线情报之后，愕然当场。丝毫没了先前在夷陵设伏，引诱鲍泉深入的游刃有余。早已经知道敌军主帅换成威名赫赫的王僧辩，并非原先那个无名之辈鲍泉的他，在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极大的误判。

  他认为王僧辩摆出这等姿态，是想要就地决战。自觉仓促，未做好准备，且先有小败挫伤士气的萧范，哪里肯轻易决战。于是，急忙喝止了纷乱喊叫着出战的部将们，重新退回夷道，拉开战线。

  本来做好苦战坚守准备的王僧辩，万万没想到见到如此简单就吓唬住萧范，急忙号令兵卒，趁机加快筑城速度。

  如此这般，两军居然陷入了诡异的静默僵持，眼看着天上雨水渐稀，晴天已经开始多于雨天，百里洲上堡垒俨然成型，就连两岸也如雨后春笋一样接连冒出许多高耸小寨。后知后觉的萧范终于回过味来了，自己显然是中了王僧辩的吓军之计。

  “父王，雨季看来就要结束了，大水已经渐渐平缓。”夷道城内，萧范世子萧嗣走进官寺大堂，手上还抖着些残留水迹，言语之中带着浓浓的忧虑。

  “往昔雨季不是都得到四五月才结束吗？这才三月末，梅雨就要停了？”盘膝坐在榻上的萧范本来正在闭目养神，此刻闻听萧嗣言语之后，登时睁大双眼，讶异反问。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近些年来，不是六月飞霜，就是终冬无雪，各种天象异常，大家难道还看得少吗？”萧范弟弟文成县侯萧宁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现在不是说这等事的时候。”萧嗣瞥了一眼向来平庸，无甚才能的叔叔，看向自家老父，认真以对，“父王，我军之所以能够一路畅通，连破长江沿岸诸多重镇，靠的就是雨季大河涨水助势。若是再这样蹉跎等下去，非但没了助势，就是军心也在一日差过一日。该有决断了，不能在继续踌躇不前了！”

  萧范捏了捏额角，看着自己这个腰带十围，自小骁勇的儿子，询问道：“那你有何对策？”

  “自然是趁着大水未落，浮舟突袭！”萧嗣脱口而出。

  “可是敌军已经铁索横江，加之百里洲上大堡阻击，突袭只怕不能奏效。”萧范微微思量之后，就否决了萧嗣这个冒进冲动的计策。

  “我军水陆并进，比之他们兵力更有优势，何不重演当初夷陵埋伏鲍泉之计，引诱敌军出战，伺机加以聚歼。”坐在一边的萧宁，忽然开口，且露出扼腕痛惜的神色，“可惜前度我军侵扰百里洲的时候，敌军明明已经尽出全军，列阵洲上了，我们居然没有敢于决战。真是平白错失良机！”

  萧范瞟了自己弟弟一眼，虽然知道按照他的脾性还做不到指桑骂槐，应该是有口无心，但心中还是不喜。于是重新闭眼，装聋作哑起来。

  反而是萧嗣满是意外的将目光投向萧宁，随即点头赞同道：“却是此理，父王，我愿意领三千兵马为诱饵，前去勾引敌军。父王可于夷道城外设伏，待敌军入伏之后，我举兵反杀，父王三面包抄，由不得敌军不亡！”

  萧范听到自己最为器重的儿子出声，无法再躲避，但是又不想接受自己平庸弟弟萧宁所献之策，只得口中含糊敷衍道：“再等几日，再等几日看看。若是雨停只是暂时，过后又有更大暴雨来临。我军岂不是自己错失天时？须知道，只要大水再涨，王僧辩设置的什么横江铁索，百里洲堡垒，沿江小寨，都会是徒劳无功。届时，我军只需要乘舟泛水，就会如先前一路过三峡一样，直达江陵！”

  萧范愈说愈兴奋，愈说愈有自信，点着头自我赞许，目光扫过已经哑口的儿子和呆愣的弟弟，不禁倨傲起来，自己果然睿智，不愧是有天命在身。

  于是接下来，萧范每日望天，苦等落雨。然而，除了第一天纷纷扬扬下了些薄雨之后，接连数日都是晴天，一股燥热开始升腾，伴着城内城外无处不在的蛙鸣声，简直让人以为初夏已至。

  在这等恹恹情绪之中，焦急到完全按捺不住的萧嗣终于劝得萧范同意引诱埋伏之计。可惜的是，和先前不同，这一次王僧辩居然坚守不出，连一个兵卒也没有派出，偃旗息鼓，仿佛枝江大营是座空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