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兵到大帝，朕这一生如履薄冰_第481页

  无论萧嗣在阵前如何叫嚣，辱骂，挑战，都无用。而若是他们敢于进攻，迎接他们的则是无数小寨和百里洲堡垒放出的万箭攒射。

  从箭雨下狼狈逃回的萧嗣愤恨不止，苦思两天之后，又想出了火舟焚堡之计。将自家水军当中过小的，残破的舟楫挑出来，上面装满了干柴稻草，点燃之后，顺流放下。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王僧辩不止在下游布了铁索，连百里洲上游十里处也布满了铁索，火舟根本冲不到百里洲前，只在江面兀自燃烧殆尽，最后化为灰灰，沉入水里。

  此后，萧范军开始各种尝试，或是夜袭，或是水陆并进强攻，无一不被王僧辩挡下。

  时间一天接一天的过去，日头也一天比一天的炽烈。

  就在萧嗣对着萧范无奈进言，放弃水路，改走陆路，北上绕道进军江陵之时。在百里洲堡垒里，王僧辩也在平静之中，对着麾下部将说道：“反攻时机已至，现在正是我军决战破敌之时。”

  第353章 城春草木深

  “北上还是南下？”

  同样是夷道城内，同样是萧范、萧嗣、萧宁三人，不同的却是已经过去半月之久的时间，众人脸上不复从容的神色，以及正如萧范怅然所问的这个问题里，满含的两难尴尬境地。

  “自然是北上！”萧嗣不假思索，伸手曲指，“眼下雨季已过，王僧辩又如缩头乌龟一般，守得严密。走水路，直抵江陵已经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能舍舟就陆，渡过长江，到北岸，然后绕开枝江，走当阳一线，从陆上进攻江陵。”

  “可是我军全是水军，自出蜀地之后，就是以舟为马。若是舍舟就陆，岂不是只能靠双腿跋涉了？要知道，军中并未多少马匹。”萧范闻言蹙眉，看着自己儿子，迟疑之后，又说出了自己心中最为担忧之事，“况且，王僧辩会轻易看着我们北上吗？”

  “王僧辩已经坚守了半个多月，无论我军如何挑衅都不出战。以我观之，其人胆略甚薄，纵然得知我军北上，估计也不会来追，只会躲在他自己筑造的堡垒里干瞪眼而已。”萧嗣嗤笑一声，在他看来，两军对阵，不是应该明刀明枪的摆阵对冲，甚至于来个阵前武将单挑，才过瘾才是正道的吗？
  如王僧辩这般缩在龟壳里固守之人，让他对峙这么久一点机会都寻不到的同时，还吃了不少亏。所以，他心中早就积攒了大量的不满和不屑。

  不过，萧范还是在迟疑，皱着眉头思量半天，并没有轻易答应。见此情状，萧嗣心中不耐愈盛，努力进言道：“父王若是不放心，可以兵分两路。一路由我亲领，按照往常惯例，前去百里洲前叫阵挑衅，以为牵制。父王则可以带领剩下兵卒，全员北上。如此，当保计策无虞。”

  见到萧嗣终于说出自己想听的话，萧范顿时松气，脸上也泛起了几丝笑意，可是在其正要开口应允之际。坐在一侧的萧宁，却也开口，“既然北上要冒这么大风险，为何不南下呢？”

  “南下？”

  “是啊，既然我军已经势穷，为何不南下寻找助力呢？湘州刺史萧恭，既然能挡住萧绎数月不失一郡一县，显然也是个有能耐之人。若是我军南下，先取临沅（今湖南常德），从中截断郢州，然后再和萧恭合力，何愁打不过萧绎？”萧宁摇头晃脑的说话，好似胸有成竹。

  萧范挤了挤眉头，萧宁的这番话只在他耳中匆匆一过，就被他抛弃了。和萧恭联手？那届时谁为主谁为客？等夺了天下，又是谁做皇帝天子？
  真是不知所谓！
  萧范嫌弃的看了萧宁一眼，旋即对着萧嗣点头。萧嗣兴冲冲的拱手领命，转身便要出门奔赴兵营整顿兵甲，不过，他刚刚跨出堂门，就觉得一股携带着潮湿水气的热浪翻滚而来，味道腥中带烫，让人闻之难以忍受。

  这股热浪自然也顺着堂门扑打在萧范身上，让他皱眉的同时，也觉得有些熏然犯困，四肢无力。毕竟是刚刚做下了个大决断，心神松懈之下，有此反应也当是正常。于是乎，萧范出人意料的开口喊住了萧嗣，当然，他并不是因为吹了这么一股热风，就改变了北上转走陆路攻略江陵的计策，他是觉得这个热气弥漫的午后不适宜行军，要萧嗣等到傍晚，暑气消散之后再出击。

  萧嗣愣了愣，倒也没有反对，毕竟早一刻晚一刻，也碍不了什么事，其实他也觉着这股暑气让人分外不爽，便也径直回了自己居所，打水沐浴去了。

  至于萧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早不见身影，大堂之内唯剩萧范一人。

  他坐在榻上扶膝闭眼，心中闪过一丝喟叹，可惜自己当初从成都出逃的时候太慌忙，居然忘记带些侍女出来，致使此刻，居然无人替自己打扇。

  热风吹拂，让人愈发的萎靡，颓散，在断断续续的思绪之中，萧范也在昏昏沉沉之中浅浅入眠。

  他梦到自己此番北上一切顺遂，江陵里的萧绎毫无防备，当自己带军杀入城中之时，他还在高楼之中宣讲《老子》。在惊愕之中，那个独眼子成了自己的垫脚之阶，他所有的荆州和郢州也成了自己的地盘。

  然后，依靠此战的威名，周遭诸州，如湘州、衡州、江州，纷纷来投。其后就是顺利击破来犯的侯景大军，成为众人心目之中，唯一能够力挽狂澜，拯救大梁之人，也成了所有勤王军的盟主。

  再后面，就是沿着长江西进，重回巴蜀，驱逐唐军，恢复成都……

  正当萧范端坐建康台城，太极殿御座上，肃穆发出北伐诏令之时，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开始响起。

  像是号角声，又像是热气被江风卷过时荡起的呼声。

  萧范挠了挠嘴角，似乎有些气恼自己庄严肃穆的朝议，怎么会出现这等杂音。下一刻，他就被一阵剧烈的晃动摇醒了。

  “阿兄，大事不好！敌军来了，敌军来偷袭了！”

  是萧宁的声音，还沉溺昏睡幻梦中没回过神的萧范，脑子好像凝固了一样，半晌才反应过来，迟疑询问，“什么敌军？”

  “王僧辩，是王僧辩率军杀来了！”

  “不可能！定是你又胡说！”萧范好像被一记拳头击中一样，向后扬了扬头，眼眸流过一丝惶恐，“王僧辩不是一直都躲在百里洲上吗？他怎么敢出兵偷袭？对了，长胤呢？他去哪里了？”

  “世子已经带扈从出去抵挡敌军了。敌军趁着午后暑气蒸腾，人思倦怠之际，派人攀堞而上，打开城门，敌军一拥而进，现在正鼓噪奄进！”萧宁慌慌张张的扯着萧范就往外面走，萧范猝不及防之下，连鞋履都来不及穿，只能赤着脚，跟着跑，地面滚烫而又湿滑，烫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然而，萧宁丝毫没有在意，只是一味拉着萧范奔跑逃窜，因为那喊杀呼声，已经在城中四处响起，铺天盖地，犹如水潮淹来。

  街巷里已经混乱不堪，到处都是亡命奔逃的兵卒，萧宁试图呼喊聚拢些溃兵来保护自己二人，然而此时此刻，根本无人听话。毕竟这些所谓的兵卒，本就是被萧范从成都诓骗强征而来的青壮，平日里打打顺风仗也就算了，真的遇到这等突如其来的偷袭，自然是不战自溃。